賀曉遠錯愕地看過去。
窗外路燈的燈光與斑駁樹影影影綽綽地在開車男人的麵孔上掠過,叫人看不真實,也看不清他麵上的具體神色。
但賀曉遠怎麼可能不懂?
陸琛,這可是陸琛!
思普的大老板,身價不菲、權勢滔天,是站在世界巔峰處的男人。
是得妥協到何種程度,才能擺出這樣低的姿態?
賀曉遠看過去的目光一下染上了驚駭。
因為曾經相互熟識如他們,在賀曉遠眼中,這個男人一直是強大強勢、穩重巋然的。
他完全想象不出陸琛能低頭主動的道一句對不起。
而且陸琛有什麼可對不起他的?
這麼久了,賀曉遠早想明白了,也了解陸琛的人品、徹悟從前相處的點點滴滴,從來沒有懷疑過陸琛待他的心意。
為什麼要道歉?
陸琛則在主動開口說了幾句後默了片刻,安靜的注視前方開了會兒車,才再次沉穩的緩緩開口。
他說:“我之前一直覺得我待你還不錯,教你東西、工作上給你思路,也自認為誠意滿滿,既沒有薄待你,也沒有越界做過什麼不該做的,我們也一直相處得不錯。”
陸琛:“後來仔細想想,我其實跟伺機的狼沒有分彆。”
陸琛:“從一開始,因為我帶著目的,我做的任何事都是不純粹、摻雜個人私心的。”
車廂靜謐,男人穩重的聲音聽起來低沉,同時帶著可以辨析的認真。
陸琛:“但我也必須替自己解釋下,我從來、始終沒有任何輕薄的意思。”
“我有目的,但我對你沒有半分齷齪的念頭。”
“之前相處那麼久,如果一定要說我的目的想法多不乾淨,應該就是我想潛移默化的影響你、讓你離不開我,一直在我身邊。”
“更進一步的,希望你也能喜歡我。”
光線明明滅滅,賀曉遠安靜地聽著,一動不動。
陸琛說完這麼多,才轉頭往副駕看了眼,想要知道男生有什麼反應。
見賀曉遠隻是看著自己,眼神表情在昏暗中一概看不清,陸琛又默了片刻,繼續開車,過了會兒,再次開口,道:“你不喜歡男生,是嗎。”
陸琛:“覺得很反感?”
覺得……“惡心?”
陸琛是能理解的。
認識以來,賀曉遠確實沒有表現出任何喜歡同性的傾向。
直男也確實大多接受不了這些,會覺得反感、乃至惡心。
陸琛都能理解。
因此一直能接受賀曉遠之前抵抗決絕的做法。
畢竟小男生一直尊重、像喜歡朋友一樣喜歡他,知道他的靠近是帶著目的的時候,大概覺得自己被騙了、遇到了職場潛規則,才無法接受、憤然離開。
說了這麼多,陸琛覺得有必要,想解釋清楚、和年輕男孩兒聊開。
可當意識到就算解釋再多,賀曉遠很有可能無論如何都會抵觸被同性帶著目的靠近且覺得反感惡心的時候,成熟沉穩強大如他,心中多少是有些失落,乃至難受的。
因為這意味著賀曉遠再難以接受他。
他們連回到從前,或者隻是做普通朋友的可能都將不會有。
賀曉遠一定會遠離他,遲早、早晚。
明晰這些的這一刻,陸琛的心口根被什麼壓著似的憋悶,令他再次品嘗到了愛而不得的滋味。
他強大也好、多厲害也罷。
說了那麼多做了那麼多,到頭來一切不過看賀曉遠、看這個他喜愛的放不了手的年輕男生的態度。
陸琛突然有種感覺,覺得
自己說完這些後,就像在等待最後的裁決一樣。
而賀曉遠就是那個審判他的人。
陸琛等著。
該說的能說的,他都儘可能語氣平靜態度誠懇的說了。
他很希望、期待賀曉遠可以“公正客觀”。
但陸琛內心裡其實是無法接受一個超出他接受範圍的結果的。
他無法坐以待斃,他骨子裡的驕傲強勢令他本能的想要再次爭取。
於是在無言的沉默過一段路後,見賀曉遠還是沒有任何表態,陸琛再次開口道:
“我們之前一直相處得不錯。”
“你既然反感,我這邊當然不會再有什麼動作。”
“可以做回普通朋友,像以前那樣。”
“你不用有太多顧慮,我也會守好自己的分寸。”
賀曉遠依舊沒有開口。
陸琛抓方向盤的手暗自緊了下。
他語調不變的跟著開口道:“留在我身邊,什麼都能學,接觸的東西和人也會更多。”
赫然開始利誘。
陸琛:“你甚至可以不用向我負責的單方麵享受所有我為你提供的便利。”
這次話音剛落,副駕響起賀曉遠偏低的聲音:“為什麼?”
為什麼這樣說這樣表態?
為什麼給他這樣的特權?
為什麼?
X7平穩的行駛在寬闊的沒有車流的空曠馬路上。
沒多久,車尾右側的燈光亮起跳躍,車子減速後變道,緩緩在路邊停下。
右側前車燈與右後視鏡提示燈一齊跳動著,躍動的光線映照進車內,閃爍在車內無聲對視的兩人的麵孔上。
車內靜謐,隻有燈光提示聲規律響動著,噠噠噠噠噠。
賀曉遠看著陸琛,在等他提問的答案。
陸琛靜靜回視,目光幽深到難有流露。
好一會兒,陸琛才開口,聲音很輕亦很重。
他深深地看著賀曉遠,說:“因為我喜歡你。”
賀曉遠眼底的眸光倏地躍動。
陸琛看進賀曉遠眼底,繼續道:“特彆特彆喜歡你,比我自己以為的還要喜歡。”
“做下屬做朋友,怎樣都可以。”
“我心甘情願給你我的‘特權’。”
“不求你接納我,隻要你能留下就行。”
說著說著,口吻越發溫柔。
卑微嗎?
不。陸琛一點不這麼認為。
愛情不就是這樣的嗎。
令自己變得和平時不一樣,令自己一再後撤底線。
陸琛甚至不認為這是妥協。
覺得這是情感狀態下一個人不受理智控製而做出的選擇。
他心甘情願。
不僅因為他喜歡賀曉遠,喜歡身邊副駕的這個年輕男生。
也因為過去那段愉快的相處令他沉淪自陷。
他至今忘不了他和賀曉遠剛認識的時候,那天在商場吃完飯逛了會兒要離開,男生突然叫住他,特彆謹慎的從包裡拿出那塊20萬的表,靦腆又帶著些不知所措地遞給他,對他說值得。
忘不了去年冬天的除夕夜,男生轉頭看見他,發現他竟然提前回來時,從驚訝轉變為欣喜的表情。
忘不了賀曉遠對他笑、跟他說話的樣子。
忘不了他們一起看煙火,豔麗漂亮的焰火火光映照在男生英俊的麵孔上。
點點滴滴,他全都記得。
過去那兩個月,他回避、一個人在國外的時候,總會不停想起。
成熟如他,竟也像20歲的年
輕人那樣為自己的喜歡與感情患得患失起來。
人前他多光鮮偉岸,回來後還不是要想方設法的重新去接近他心心念念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