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渺?”掌門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仔細想了想,“有的,是個資質還行的小姑娘,一個月前剛入門。”
沈危雪微微沉吟:“她是我的弟子嗎?”
掌門一愣,心道這個問題您自己不清楚麼,但終歸隻敢心裡想想,嘴上依然畢恭畢敬地回答。
“她是清淮剛收的弟子。”掌門補充道,“清淮收完徒弟就閉關了,這孩子現在應該還住在弟子苑。”
弟子苑是眾多年輕弟子們的群體宿舍。有些峰主和長老會將喜愛的弟子領到自己身邊居住,但大部分年輕弟子還是住在弟子苑裡,這樣有便於管理,平時上課練習也更方便。
原來是清淮的徒弟。那算起來,那孩子應該是他的……
沈危雪若有所思。
“您突然問她做什麼?”掌門連忙詢問,“是不是這弟子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還是她惹了什麼麻煩……”
“沒有。”沈危雪平靜地打斷他,“隻是碰巧看到了,隨口問問而已。”
“那就好……”掌門這才放心了。
切斷和掌門真人的聯絡後,沈危雪安靜地停在原地,沉思良久。
“清淮”全名宋清淮,是扶霄宗目前最年輕的返虛境修士,也是他唯一的徒弟。
大約三百年前,扶霄宗發現一名天賦絕佳的天才少年。少年資質太好,聰慧絕頂,以至於扶霄宗所有人都覺得這樣好的苗子一定要配上最強的師父,否則便是暴殄天物。
而當今世上能稱得上最強的,必然是劍尊沈危雪。
那時的沈危雪修為早已達到至臻境界,距離飛升隻有一步之遙,是當之無愧的世間第一人。
但他對收徒不感興趣。
或者說,那個時候的他,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扶霄宗的峰主長老們可不管這些,他們生怕璞玉蒙塵,於是將宋清淮強行塞到了沈危雪的手裡。
即便如此,沈危雪仍然沒有過問這塊“璞玉”。
幾百年間,他對宋清淮一直是放養狀態。他收藏的所有典籍秘卷宋清淮都可以看,宋清淮有任何不懂的也可以請教他,但也僅此而已了。
他和宋清淮的交流並不多,宋清淮也很聰明,自學便可成材,除了每次大突破前偶有困惑,其他時候基本沒有打擾過他。
沈危雪偶爾也會自省,覺得自己沒有儘到一個師父的責任。
但他的情況特殊,不宜與彆人建立太過親密的關係。
至於那個叫白渺的孩子……
想起正獨自與青鸞相處的少女,沈危雪微微蹙眉,快步趕回去。
沈危雪回到紫藤樹下的時候,白渺正被青鸞追著撲啄。
她試圖巴結青鸞,將池子裡的錦鯉抓出來送給青鸞,誰知這些錦鯉凶悍得很,剛撈出水麵便不住翻騰。
青鸞猝不及防,一身華貴的漂亮羽毛被錦鯉甩出的泡澡水淋成一縷縷貼在皮上,狼狽得像隻落湯雞,顏值當場降低了一大半。
青鸞氣瘋了,追著白渺就是一通亂啄,白渺無處可躲,隻好落荒而逃、抱頭鼠竄。
見沈危雪回來了,她毫不猶豫地跑過去躲到他身後,抱著腦袋大呼一聲:“師尊救我!”
沈危雪:“……”
青鸞一看到沈危雪,立即老實了。它收起凶相,筆直站好,乖巧得和剛才簡直判若兩鳥。
沈危雪平靜地看著它:“不可以欺負人。”
青鸞:“啾。”
叮囑完青鸞,沈危雪轉身看向躲在他後麵的少女。
“沒事吧?”他眸光清淺,眼神關切,“有沒有哪裡被啄傷?”
白渺還緊緊抱著腦袋,聽到他這麼問,立即放下胳膊,輕鬆地搖了搖頭。
“沒有,它對我很客氣。”
青鸞:“……”
這個凡人好像不太懂“客氣”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沈危雪沒說什麼。他視線下移,輕輕牽起白渺的手,將手心翻轉在上,仔細看了看。
少女柔軟的手心上有幾個微陷的紅點,膚色瑩白,將紅點映襯得越發醒目。
青鸞心虛地後退幾步。
沈危雪輕歎:“青鸞的喙很尖吧?”
白渺被他拉著手,有點不好意思:“還好……”
“下次它再欺負你,可以來告訴我。”
沈危雪眼睫低垂,神色溫和,修長手指在她的掌心上輕輕撫過。
白渺感覺他的手溫溫涼涼的,像玉一樣。一道幽幽藍光在她的手心亮起,下一秒,那些深淺不一的紅點便都消失了。
“師尊,你好厲害。”白渺眼睛都看直了,適時地奉上吹捧。
“不必叫我師尊……”
沈危雪本想糾正這個稱呼,可一對上少女晶亮的眼睛,剩下的話卻不忍再說出口了。
白渺不明所以:“師尊?”
沈危雪放下手,無奈道:“……罷了,你想怎麼叫便怎麼叫吧。”
他從不拘泥稱謂、輩分這些東西,無論師尊還是師祖,在他眼裡都沒什麼分彆。
白渺年紀小,不懂得這些俗禮很正常。更何況他也打算今後多關照她一些,那麼她喚他一聲師尊,也不算錯。
白渺見沈危雪這麼好說話,心裡更高興了。她深知所有老師都喜歡勤奮的學生,於是決定在修行一事上表現得積極一點。
“師尊,和我一起上課的師兄師姐們都好厲害,我也想努力修煉,早日變強。”她認真地說,“但我現在什麼都不懂,也不知道自己適合什麼,您覺得我該從哪裡下手比較好呢?”
她本意是想問沈危雪自己適合學什麼。
扶霄宗作為如今的四大仙門之首,弟子眾多,雖然大部分都是學劍道,但也有不少丹修、符修。
白渺沒什麼大的誌向,師尊建議她學什麼,她就學什麼。
當一個聽話的徒弟很重要。
沈危雪聞言,將她拉開一些,清泠如水的視線微微低垂,仔細地打量她。
少女身形纖細,看上去單薄瘦弱,肌膚蒼白通透,覆在薄薄的骨肉上,似乎一戳就破。
他想起她手心處的觸感,柔軟細膩,摸上去沒有一點肉,像小雞崽的爪子。
沈危雪輕輕歎息:“先好好吃飯吧。”
白渺:“……?”
*
直到下了棲寒峰,白渺還在回味沈危雪的那句話。
是嫌她太瘦了嗎?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
確實瘦,看上去一點力量都沒有,感覺連劍都提不起來。
原主是孤兒,沒過過好日子,從小體質就弱。扶霄宗的夥食又太清淡,吃什麼都索然無味,實在叫人提不起胃口。
“他是不是把我當成小孩子了?”白渺很懷疑。
係統:【和他比起來,你的確是小孩子。】
白渺現在十六歲,在這個世界已經算是成年人了,但和成百上千歲的沈危雪比起來,卻是小得不能再小。
“出師不利。”白渺喃喃自語,“看來這事急不得……”
【等等,你是不是又想躺了?】
係統敏銳地發現了她的意圖。
白渺振振有詞:“這不叫躺,叫欲速則不達。”
【彆忘了你的任務!】
白渺漫不經心地向演練場走去:“什麼任務?”
係統恨鐵不成鋼:【當然是和男主培養感情!】
“我現在不就是在和他培養感情嗎?”白渺說,“你看師尊多關心我,還讓我好好吃飯呢。”
係統恨不得變出一雙手來掐死她。
【就算你打算細水長流,有些關鍵劇情也是不能略過的!】
白渺:“比如?”
【比如親手為他編劍穗,親手為他做點心,親手為他處理傷口……】
“白渺!”
係統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嬌俏可愛的少女突然從人群中跑過來,一把拉住了白渺。
少女名叫唐真真,是白渺同院的室友,也是一大早就喊她去看禦劍練習的那個女孩子。
她性格熱情活潑,樂觀開朗,也沒什麼壞脾氣,白渺和她相處得很融洽。
“彆過去。”她朝白渺搖頭,“周慎在前麵,彆讓他看見你……”
白渺一聽到這個名字便覺晦氣,二人轉身欲走,身後突然響起陰陽怪氣的聲音。
“呦,這不是白渺嘛。”
一群人大搖大擺地走過來,被簇擁在中間的那個像模像樣地拿著把劍,眉眼間滿是囂張。
“這麼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兒啊?”中間那人用極其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白渺一番,嘲笑道,“莫非是你的師尊終於想起自己還有你這麼個廢物徒弟,突然想要傳召你了?”
白渺:麻木.jpg
原主不愧是苦情小白花,一進宗門就招惹上這種惡毒炮灰。
此人名叫周慎,是個小有資質的世家子弟,當初和白渺一樣被選中參加收徒大典,現在是玄虛長老的弟子。
玄虛長老待他不錯,早早便送了把劍給他。他得了劍越發囂張,成日帶著自己那幫子跟班到處招搖,偏又沒惹出什麼事,其他人就算不喜歡他,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他知道白渺沒有家世撐腰,孤苦伶仃,又是唯一一個進入收徒大典卻沒有被認領的人,便隔三差五的來奚落她,嘲笑她,以此來體現自己的優越。
原主怕他,每次一見到他,隻會細聲細氣地說你搞錯了,我也是有師尊的,殊不知這樣隻會激發對方的淩|辱欲,讓對方的態度更過分。
“怎麼不說話了,說啊。”周慎一臉惡意地看著白渺,“你不是說你有師尊嗎?”
“你的師尊呢?”
白渺懶得搭理他,幽幽歎了口氣。
周慎眼神不善:“你什麼意思?”
白渺:“沒什麼意思,就是累了。”
“累了?”周慎疑惑一瞬,轉而嘲笑,“像你這樣沒有師尊、整日無所事事的廢物,還會累?”
“當然累啊,隔三差五就要被一群炮灰騷擾,換你你不累嗎?”白渺又歎了聲氣,看上去頗為困擾。
“什麼是炮灰?”
“不知道,難道是灰塵的一種?”
“聽著不像好話……”
周慎的跟班們在他身後竊竊私語,周慎眉頭緊擰,很快反應過來。
“你敢罵我?!”
白渺似笑非笑:“你自己代入了,關我什麼事?”
周慎頓時冷下臉來:“你找死?”
唐真真見狀,暗暗握緊白渺的手,就在這時,周慎身後突然響起一道清冽帶笑的聲音。
“說誰找死呢?”
眾人轉身,看到一名俊秀明朗的少年正悄無聲息地立在後方,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是柳韶。
周慎和跟班們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