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渺的腦子暈暈乎乎,說不清是被撞的,還是被香氣迷的。
她抬起頭,正好對上沈危雪淺而透徹的眼眸。
“還好嗎?有沒有撞疼哪裡?”
白渺立即搖頭:“沒有沒有,我的頭很硬!”
倒是他,被撞的可是鎖骨。她看師尊的鎖骨漂亮得跟冰雕一樣,這麼一下撞上去,會不會全碎了?
白渺心下緊張,連忙低頭去看他的鎖骨。
但沈危雪卻抬起手,指尖輕觸了觸她的額頭。
溫涼,輕柔,玉一樣的質感。
白渺一激靈,下意識向後退了退。
她的動作突然,後腰冷不丁抵到桌案上,發出一聲悶響。
沈危雪微微蹙眉:“又撞到了?”
白渺連忙道:“沒有……沒事。”
她有點語無倫次,眼睫忽閃,胸腔裡的心跳略微加快。
比起這一點小小的撞擊,她還是更擔心自己此刻的窘迫有沒有被他發現。
“……彆動。”沈危雪輕聲道。
他的指尖仍然停留在她的額頭上,那裡剛剛和他的鎖骨相碰,轉眼便紅了一大片。
他微微垂眸,仔細端詳著她:“好像有點腫。”
白渺小聲說:“很快就會消下去了……”
沈危雪沒有說話。
他視線低垂,指腹輕輕覆在她紅腫的額頭上,緩緩按揉。
幽微的瑩光從他的指尖流淌而出,一點點彙入白渺的肌膚。
白渺的身後正對著窗楹。
月光灑落在桌案上,晚風透過窗楹吹進來,帶起絲絲涼意。
她的後背冰涼,額頭卻越來越燙。
“……可以了!”白渺突然出聲,語氣莫名急迫,像在被人追著趕似的,“感覺已經好多了,謝謝師尊!”
沈危雪似是不信:“真的?”
“真的!”白渺立即抬手,在自己的額頭上胡亂揉了揉,“你看,一點感覺都沒有!”
沈危雪緩緩鬆了口氣,這才將手放下。
白渺也在心裡暗暗鬆氣。
她一定是腦子有病……明明師尊隻是把她當小孩子看,她到底在緊張些什麼。
“那個,師尊……”她做了兩個深呼吸,迅速讓自己的大腦恢複清醒,“您先坐回去吧,字我已經挑好了,真的不用麻煩您了。”
沈危雪安靜地看著她,眼中碎光閃爍。
“你挑的是哪一幅,給我看看。”
白渺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情緒發生了變化。
如果說剛才還有點隱隱約約的緊張,那麼現在就是完完全全的從容了。
她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白渺立即轉身,在厚厚的字畫裡翻找起來。
沈危雪站在她身後,唇角微彎,眼底泛起似有若無的笑意。
白渺翻紙的速度越來越快。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那幅畫呢?她剛才明明已經找到了?!
難道那幅畫已經被師尊藏起來了?
白渺感到匪夷所思。
可是就這麼幾秒鐘的時間,而且她也在這裡,他是什麼時候動的手腳……
沈危雪輕聲問道:“找到了麼?”
白渺:“……”
她繼續翻紙,不甘心地答:“還沒……”
“……渺渺。”身後人發出輕歎。
白渺動作一頓,不情不願地收回手。
身後人握住她的肩膀,將她轉過去,麵對著他。
白渺覺得他又要開始審問了。
果然,沈危雪微微側頭,溫和而無奈地說:“你想找的根本不是字,而是那副畫,對不對?”
白渺沒吭聲。
這話說得對也不對。她原本是想找字的,隻不過一想到那幅畫,心思就歪了而已。
沈危雪見她沒有否認,心中愈發了然。
“練字也是騙我的。”他的語氣輕而肯定。
白渺無法反駁。
這句是真的。
“就是為了那幅畫?”
沈危雪注視著她,清潤平和的語氣中透出一絲迷惑。
他想不明白。
那隻是他隨手畫出來的東西,她為什麼要這麼在意?
她可以在意的東西有很多,點心,溫泉,劍訣……
可她偏偏要去在意他最不想讓她知道的那一個。
不知道其他人的徒弟是不是也像她這樣好奇心旺盛。
白渺小心翼翼地偷看沈危雪的表情。
好像也沒有生氣……隻是有點困惑。
可能還有點苦惱。
有那麼一瞬間,白渺覺得自己像一個熊孩子,而沈危雪就是那個可憐的、束手無策的大家長。
……不行,不能讓師尊陷入那種可悲的境地!
白渺立刻決定坦白。
“其實我不是為了那幅畫,找畫隻是順帶的……”她心虛地開口,“其實是因為一塊玉佩。”
“玉佩?”沈危雪輕輕眨了下眼睛,眼中迷惑更甚。
白渺像個乖乖認錯的孩子,先拉著他在桌案前坐下來,又倒了杯清茶擺到他麵前,然後才老老實實地將實情說出來。
“我今天回弟子苑的時候,不小心撞到真真的新室友,還把人家玉佩撞碎了。她認出我是您的徒弟,就讓我拿您的字畫做賠償,不然就得找一塊一模一樣的玉佩賠給她……”
沈危雪微微沉吟:“她的玉佩是什麼樣的?”
白渺:“就是玉佩的樣子呀,不過她說僅此一塊,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塊。”
“這樣啊……”沈危雪想了想,“那我直接寫一幅字給她吧。”
就知道他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白渺心裡有點彆扭,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什麼。
“不用這麼麻煩,”她說,“直接從你寫過的那些字裡挑一幅不就好了?”
“不好。”沈危雪輕輕搖頭,“我重寫一幅。”
白渺暗暗扁了扁嘴。
沈危雪看出她似有不悅:“怎麼了?”
“你都沒為我寫過字,還特地為她……”
話未說完,白渺突然沒聲了。
怎麼覺得剛才那話聽起來哪哪不對勁,還有點酸溜溜的?
她沒事吧?
沈危雪眸光浮動,認真細致地看著她。
“我是為了你。”
況且,他早已為她作過一幅畫了。
隻是不能讓她知曉而已。
“我知道……”
白渺一對上沈危雪的目光,就覺得自己剛才有點反應過度。
師尊說得對,他這麼做也是為了她。
要不是她撞上明雙瑤,捅出這個簍子,他又怎麼會為一個陌生人寫字。
白渺自覺羞愧,將雙手挪到桌案下,默默絞手指。
“那您少寫點……意思一下就行了。”
沈危雪輕笑:“好。”
他鋪紙提筆,白渺見硯台裡沒墨了,立即起身幫他磨上。
她磨得相當認真,十指纖纖,蔥白細膩,和漆黑的墨相互映襯,仿佛散發著瑩潤無暇的光。
沈危雪靜靜看著,突然開口。
“你真的不想練字麼?”
“啊?”白渺一愣,“練字什麼的就算了吧,我還要練劍、打坐,提升修為呢……”
其實是她懶得練。練字這麼枯燥的事情,她可做不來。
“……也是。”
沈危雪收斂視線,沒有再多說什麼。
白渺磨完墨,坐回位子上,興致勃勃地問:“師尊,你打算寫什麼?”
沈危雪提著筆,不緊不慢道:“你想讓我寫什麼?”
她想?
白渺立即開始轉動腦筋。
“那就寫……與人為善。”
沈危雪抬手拂袖,開始下筆。
白渺:“……?”
她驚訝地睜大眼睛。
這就開始寫了?不是讓她先想嗎?
四個字一轉眼就寫好了。
沈危雪抬起眼睫,平靜地問:“還有嗎?”
還有?
白渺立即又想出一個詞:“一筆勾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