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一覺睡到半夜才迷迷糊糊醒來,胸口一陣陣酥癢,讓他十分難過。
他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是小紙片泰安,靜靜地趴在他心口上。
“嗯?”小太子有些尷尬地清清嗓子。泰安立刻警醒抬頭,倒把小太子唬了一跳。
“你臉上是怎麼回事?”太子一把攥過她,皺著眉頭上下打量。
“我臉怎麼了?”泰安下意識摸自己的臉,卻摸到一臉濕滑。
哦,原來是方才趴伏在他胸口上,臉上沾染到他傷口沁出的血。
泰安輕輕鬆一口氣,卻又哎呦了一聲,狐疑地打量自己。
她好像…高了一點?
確實是高了一點。原本不過巴掌大小的紙片人,如今卻有一尺來寬,占據了他半個胸膛的長度。
小太子沉默了一下,伸手輕輕抹去她臉上的血汙,對仍是一臉狐疑的她說:“沒事的…你是鬼怪,靠精血養育。許是方才沾了我的血,受血氣滋養,這才身量長大了一些。”
“話又說回來,”他皺著眉頭,“你趴在我的胸口作甚?”
他想了想,靈光一現:“難道是為了聽我心跳,看我死了沒?”
一猜即中,泰安滿麵尷尬,嘿嘿笑了一聲,顧左右而言他。
小太子額上青筋亂跳,想發火又覺得小題大做,隻能看著她狗腿獻寶似的奉上一杯微溫的水。
嗯,多少還算有點良心。
小太子舒一口氣,忍住胸口的疼痛微微側臉,小小地啜飲了一口。
入口微溫,味道卻有些怪。小太子心中驀然警覺,眼中精光閃現:“這水是哪裡來的?不是告訴過你,東宮內侍不可信嗎?”
泰安胸有成竹氣定神閒,又把水杯遞到他口邊:“放心吧,這是我趁內侍宮人睡著了,去她們房中找的。”
她人小力弱,拎不動桌上的水壺,情急之下爬上門邊的麵盆架,抱著他桌案上的硯滴一次次地盛水。
那硯滴鯉魚形狀,拇指大小,不知她來來回回上下多少次,才慢慢攢到這小半杯的溫水。
感動和怒氣交織,小太子一時之間竟不知是何心情,許久之後才苦笑著說:“...你給我喝宮女的洗臉水?”
泰安理直氣壯:“洗臉水,我能保證沒毒呀。韓信能受□□之辱,勾踐臥薪嘗膽韜晦十年,男子漢大丈夫,欲成大事不拘小節…”
她還在叨叨叨地說個不停,小太子卻突然一個轉臉,一口將她杯中餘水飲儘。
“你說得對。”他微微笑,“金鵬垂翅問悉,終能奮翼繩池,人生屈辱乃淬礪,否極必泰,是道之常也。”
“大仇未報,尚未登寶。還有什麼苦,我吃不得?”他淡淡垂眸,右手撫上心口,“我不怕。”
十三歲的少年,心性已經這樣堅韌隱忍。
泰安欽佩不已,一麵探手到他額上測試溫度,一麵輕聲感慨:“你若是我阿爹的兒子,我大燕又怎會有李氏叛亂?”
他聽出她語氣中少見的感傷,倒有些詫異,頓了片刻才開口:“我若真的是中宗之子,怕是也要被他寵成個紈絝。”
“高宗仁明,卻子嗣不豐。成年皇子隻得兩位,中宗和定王盧啟。中宗懦弱平庸,定王卻才華橫溢。高宗猶豫多年,最終還是因為你阿爹嫡長的身份,擇定中宗繼位。”
太子斟酌著語言,繼續說:“中宗仁懦寬容,對大臣手足多有優待,對妻兒子女一往情深,是個真正的好人。”
可是卻不是一個好皇帝。
泰安靜靜地聽著,替他補全了這一句。
隔了一場生死,她再看那些年的朝廷時局,也早已明白他們一家人的悲劇是命中注定,也是咎由自取。
“若是當初李家推舉我做皇太女,我不推辭乾脆坦然認下,也許他們就沒有借口宮變了呢?”她小聲說出心底的不甘,午夜夢回曾多少次徘徊心底。
“幼稚!”小太子乾脆又肯定,“你要真認下皇太女,搞不好跟你兄長一樣連一具全屍都保不下來。真要說悲劇,早在你阿爹擇定輔國公次子李彥秀作駙馬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
“駙馬不是我阿爹擇定的!”泰安出聲打斷他,聲音有些悶悶地,“是我自己要嫁的。”
認人不清,她情愛錯付,沒聽阿爹的勸誡,被賊人所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