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李彥秀握住她的手,親口說出的字字承諾。
她也想起一年前命懸一線的時候,小太子在裴府當中,對著剛剛喪父的裴安素說出:“我日日期盼與你成婚,日後必當一心一意待你。”
多麼相似的兩個人,多麼熟悉的措辭,多麼熟悉的承諾!泰安心裡悲涼,自嘲似的想。
要背棄這承諾,甚至連莫須有的罪名都不需要安設,隻要心裡埋下懷疑的種子,就可以肆無忌憚地猜忌。
太子皺著眉頭,並沒有意識到泰安的反常,仍在坦然地分析著裴安素的一舉一動:“太傅意外身亡之後,裴家落入裴郡之手中,而裴安素為求活命,與裴郡之立場不同。”
隻是太子此次北伐,於清流一黨來說,是陳家舊部與太子二擇一,兩害相較取其輕罷了。
裴安素去說服裴郡之,太子左思右想,猜測裴安素的砝碼便是他的寵愛和珍視,能說服裴郡之站在她身後做她急需的母家。
可是且不論他和她之間的情深意重是演出來,就算是真的,兩個小兒女之間的感情,又足以說服裴郡之放棄之前敵對的立場嗎?
不,不夠。
太子斷然否認,理性冷靜至極。
泰安卻在將心比心,卻隱隱有些心寒:“為什麼不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承諾過一心一意,為何不相信她會對你一心一意呢?丈夫遇險,做妻子的四處張羅,在你眼中是很難理解的邏輯嗎?難道事事都要與陰謀詭計掛鉤?不能有真情?”
“婚約在你眼中到底是什麼?兒戲嗎”泰安嘴唇煞白著臉,輕聲說。
太子一愣,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他在這裡絞儘腦汁揣測裴安素的用意,她卻感情用事去體諒起了裴安素的心情。
真是個傻姑娘,自己真心待人重情重義,就以為旁人也都是這樣!
太子有些好笑,搖頭道:“你彆小看了裴安素……”
話一出口,落入耳中,太子卻漸漸有些反應過來。
她哪裡是小瞧了裴安素……她分明是小瞧了他!
太子臉色劇變,難以置信似的看著她:“……泰安,在你心裡,你拿我來比李彥秀?”
她和裴安素同樣都有婚約在先,她這是拿他盧睿,在和李彥秀這個利用泰安又滅口的人渣相提並論!
失望、受傷和被誤解後的憤怒同時湧上,太子喉頭似被哽住,竟不知要說些什麼。
東宮率衛李少林恰在此時推開營帳門,一走進來,就意識到了太子和“阿鳳姑娘”之間氣氛的詭異。
“殿下,京中送來的捐餉臣已檢查完畢,賬目清楚重量相符,十分乾淨,沒有問題。”李少林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說。
此前裴家態度大變,仿佛一夜之間成為了他最大的簇擁。太子提防裴家,生怕京中捐餉甲胄有詐要他背鍋,特意派李少林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
而現在李少林當著泰安的麵,說軍備物資沒有問題,裴家送來的糧草物資樣樣妥帖儘心儘意,豈不是在說太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打了小太子處處提防裴安素的臉?
太子從未試過如此難堪,一語不發拂袖而去,在馬場操練直至淩晨,卻連自己的營帳都不願回。
還是三更之後,沙苑小心翼翼地在太子營帳外咳嗽一聲,極輕地對營帳內開口:“阿鳳姑娘…殿下今日軍務繁忙,就…就宿在臣的營帳中,不回來了。”
得,他生她的氣,跟她冷戰連營帳都不回了。
他一貫少年老成,泰安沒想到他竟還有這樣孩子氣耍脾氣的一麵,說不出心裡是什麼心情,隻緩緩將膝蓋抱起,點頭說:“我知道了。”
可他們都沒有料到,便是兩人鬨彆扭的這一晚上,突厥兩萬步兵八千輕騎夜襲代州,趁著守城將領不備,險些攻破了北城的大門。
賀嚴壽當夜輪值,得知消息之後並未告知太子,而是領了三萬精兵出城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