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師因一手出神入化的豹影人形而聲名顯赫, 他入宮前曾小憩的道觀被京中百姓奉為神居,常有信徒前往沐拜。
陸天師被封國師不過三月, 後宮嬪妃神跡般地同時有孕,更是將陸天師的妙手回春傳得神乎其神。
皇帝震怒之下,連夜召陸天師入宮為三位宮妃保胎診治,然而道法精進的陸天師甫一露麵,便鐵青著臉衝皇帝行禮,沉聲道:“三位皇子懼已殯天, 還望聖上恕臣無回天之力。”
皇帝麵色頹然, 久久無語,才顫著聲音命陸天師徹查:“三位宮妃胎相甚穩, 一應飲食俱是相同。可偏偏便是今日, 張美人受驚滑跤、王才人反嘔腹瀉、林采女風寒咳嗽。三人症狀明顯不同, 卻先後落得滑胎的結局。”
“這其中究竟是何原因,還請天師徹查闔宮, 務必找出謀害皇嗣的真凶!”
陸天師麵色穩重, 沉聲應喏, 就在昭陽殿前設下法壇, 左手捏訣, 右手高高舉起靈幡。
幽藍色的火焰從法壇上竄了出來,仿若靈動的火蛇遊走在琉璃上, 又從法壇的瓦片上迅速地滑了下來, 落在昭陽殿的青石磚中消失不見, 獨留下一條粗黑的燒焦印記, 仿佛寫了一半筆畫的墨字,穩準地指向東宮的方向。
而此時的東宮,太子已將常服換好,穩穩坐在書案前,靜靜等待皇帝和天師的前來。
自皇後提醒,又在壽宴上見識了陸天師的戲法之後,太子便知這一天遲早要來,此時因為早有準備而胸有成竹,表現得十分淡定。
泰安卻十分煩躁,心中盤桓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她宮變身死的那個夜晚。
“怎麼了?”太子眉頭微微皺起,伸手撫向胸口,將藏著她元神的《聖祖訓》輕拍數下,安慰道,“我已做了完全準備,真的不必如此擔心。若你還是擔憂,不若讓李將軍送你出宮,在他府上住上數日?”
泰安咬著泛白的嘴唇,衝太子搖了頭。
待在東宮讓她如坐針氈寢食難安,心中七上八下不得安寧,隱隱有著不詳的預感。
可是離開東宮這個念頭,卻仿佛在她心上捅了一刀似的,讓她霎時痛徹心扉。
“我不走。”泰安低聲說,“我隻怕此番走了,便再也回不來。”
太子眉頭鎖得更緊:“說什麼胡話?就算你信不過我在宮中能護得住你,難道還信不過七萬燕兵嗎?那陸天師不過是一個會些小把戲的道長,被父皇找來演雙簧,目標是我,又壓根沒甚本事,怎能傷得到你?”
泰安仍舊搖頭,心中的惶恐卻一分一秒地添加。
她是死過一回的人,清楚地記得陽壽將近之前那種懷疑恐慌又僥幸的矛盾心理,像是一種奇怪又恐怖的直覺,冥冥中提醒她勿忘做最後的掙紮。
她到底還是留了下來,將心頭的擔憂生生咽下。
皇帝攜人來到東宮的時候,天邊已泛起魚肚白。陸道長一手高舉靈幡,一手揮舞著一柄燒焦的浮塵,麵色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