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再略一思索,又憶起太子曾經提及,秦二小姐早已於皇後派遣女官和大監“接入宮”的時候,就被李代桃僵送回秦家,一直陪伴在秦老淑人身旁。
可是為什麼,秦相英又要強調這一句“我姐妹二人都不在身邊”呢?
泰安雲裡霧裡中抬頭,開口問道:“秦二小姐沒有陪在老淑人身邊?她…沒有回府嗎?”
秦相英深深看她一眼,說:“…局勢動蕩,秦家舉步維艱。太子妃的裴家日子雖也難過,但到底在朝中根基頗深,比起我們來說,已好過太多。”
太子佯裝敗退麻痹皇帝伺機逼宮的時候,裴郡之稱病不上朝,營造出一派朝中無人的假象。算是…默契地配合了太子布局。
然而風雲變換不過一夕之間,突厥攻入順州,戰報傳到京師,太子千鈞一發之時,決定身披戎裝領七萬精兵南下。
朝中局勢大變,裴郡之的“病”立刻好轉,展現出鐵血般的手腕。
皇帝聽從大監的諂語提拔上來補缺的官員相繼被參,沉默許久的清流一黨大肆發力,不過一月時間就將皇帝搞得焦頭爛額,在金鑾殿上大發雷霆。
裴郡之恰到時候地“病愈”回朝,卻一改以往對太子交口稱讚鼎力支持的態度,於北征一事上小心謹慎許多。
太子摸不準裴家的心思,皇帝也是一樣。
秦家冷眼旁觀數日,還是秦老淑人最終下了決心,召來秦繆道:“明日裡你收拾收拾,將奉英送去太子妃那裡。”
秦繆大驚,二女兒在裴府如履薄冰,回府之後又隱姓埋名,受儘了委屈。好不容易大女兒追隨太子的腳步離開京城,二女兒能過上幾天舒坦日子,怎麼又要將她送到龍潭虎穴中去?
秦老淑人眉頭緊鎖:“同是我的孫女,我何嘗不心疼她?隻是如今裴家心思難猜,奉英曾與裴安素相處經年,此番秦家怕還是要靠她。”
靠她打探消息,亦將她送做向裴家表忠的投名狀。
秦繆在心中感慨秦老淑人心狠。家中兩個女兒一個送給太子讓他安心,一個送至裴家為質表忠,若不是皇帝的宮中曾“死”過一個秦家的女兒,怕是她此時還會再送一女去做皇帝的妃嬪。
三方下注,打得一手好算盤。
秦繆心裡苦楚難忍,秦奉英卻比父親看得更通透些,眼中含淚,嘴角帶笑:“…我懂的。秦家處境危險,送我去和裴姐姐作伴,不過是當替秦家多交個朋友罷了。”
她在裴家住的那些日子,和裴安素相處倒算融洽。秦裴兩家之間,雖各自暗懷心思,明麵上關係卻還尚可。
第二日卯時,一頂八寶小轎由秦家側門抬出,繞至故太傅府所在的東城。
裴安素孝服已除,穿一件蜜合色比肩褂,伸手將秦二迎了進來。
“當日一彆,還當永難相見。”裴安素話中有話,麵色淡淡,隻當自己從來不知秦家這偷龍轉鳳的戲碼。
“含章殿中,我茹素禮佛日日抄經,如今你既到了我府上,不若也便陪我一同,替殿下祈福罷。”
同在宮中,太子妃裴安素被皇後看管起來,秦相英卻成為她身邊的嬌客,日日受她悉心教誨。
裴安素…怕是將這筆賬通通算在了秦二的頭上。
秦奉英低下頭,打了個寒顫,心中隱約已有預感,此行必不能如同上次那樣,和裴安素維持著麵子上的和平共處。
雲州大營中,泰安聽聞秦二小姐再入裴府,震驚得連下巴都要掉了。
“這…這是為了什麼?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她喃喃地問。
秦相英拿帕子按在眼角,聲音帶了哽咽:“此番來行,避人耳目。可京中仍須有位秦二小姐,才能打消旁人的疑心。妹妹便是為了替我遮掩,這才入了裴府,與太子妃作伴。”
事都做了,必要太子感恩才行。
秦大小姐這番話說了一半,若是太子本人多半能猜出她半真半假,可是換了單純天真的公主泰安,卻是信了十成十。
泰安懵懵懂懂間走出營帳,茫然四顧,卻被一直等在營帳外的沙苑堵住,徑直送到了太子的麵前。
“怎麼了?可是她說了些什麼?”太子覷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道,“無妨,不著急說。等夜了,我們回營再好好談談。”
她像是醒轉過來似的,定定答他道:“…不,是我收拾包裹,去和秦小姐同住。”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好得蜜裡調油。她本與他同住一寢,卻偏偏在秦大小姐來後要從他的營帳搬出。
太子一愣,連忙拽住她的衣袖問道:“這是為何?”
泰安淡淡解釋:“殿下有兩位侍女,一位獨睡一帳,另一位卻與你同睡。這讓旁人看來,怎麼看我,又怎麼看你?秦小姐既也當了你的侍女,我必是要搬去與她同住的。”
“何況…”她抬起眼睛,問他,“你知不知道,秦家不僅僅是送來了軍備補給,秦家還將秦二小姐送去了太子妃那裡,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幫你打探消息!”
“秦家犧牲至此,秦家小姐犧牲至此,你知不知道?”
太子張口,不知說些什麼。
泰安眼中隱約有了淚光,卻被她倔強地一把抹去:“到得此時,你…還要立我這個鬼皇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