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念頭如暴風驟雨般襲來,猝不及防擊中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聖祖訓》為何會出現在裴安素的手中?泰安與他春宵一彆之後, 到底是去了哪裡?裴家是否知道泰安的秘密?
像是一張朦朧的巨網由天而降, 罩在太子的眼前, 讓他無法呼吸。
這是最緊要的關頭。
太子的身姿宛如雕塑, 一動不動,可是黝黑的瞳仁卻幾不可察的巨顫,泛白的雙唇一絲絲泄露著他心底最深的恐懼。
裴安素適時補上最後一擊,毫無畏懼地抬起眼睛, 笑著問他:“殿下可想清楚了,江山與情義,您要選哪個?”
她眼中的輕蔑幾乎不加任何掩飾, 帶著不可一世的傲氣。
太子驟然回憶起, 在過去曾與她相遇的無數次場景之中, 她低垂著的白皙脖頸;眸光埋得更深,甚至從未如今時今刻一般與他對視。
以往隻當她受禮教所限,是端正肅穆的京中貴女;如今回憶起來,莫不是怕她目光流轉, 泄露了自己最深的心意?
太子緩緩閉上了眼睛, 輕聲說:“初次北伐之時, 光祿大夫沈知雲勸誡秦繆勿將親女嫁入東宮, 醉後囈語說太子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死人。沈家同屬清流一黨, 與裴家自來交好, 可是那時便知曉這一場局?”
他那時出征在外, 生怕自己軍中混入奸細, 隻格外留心衣食住行,飲食清淡,恨不能連鹽都不加隻求保留食物本味預防下毒。
泰安陪在他身邊,變換了法子為他洗手作羹湯。軍中日子苦楚,他有佳人相伴,卻過得甘之如飴。
裴安素但笑不語,側身將書冊一頁頁翻開。書頁翻動發出沙沙的聲音,卻像是催命的鼓點,一下下落入太子的胸膛。
“我初入宮時,太傅待我如父,悉心教導關懷備至,甚至不惜將你下嫁予我,全力支持。”太子輕聲說。
這麼多年,無論多少次血淋淋的證據擺在麵前,他都難以相信太傅對他早存殺機,概是因為當初淩煙閣中做不得假的情誼。
“太傅態度大變,仿佛一夜之間。前一日裡還在與我笑談大婚之後領職禮部的事宜,第二日的中秋夜宴,卻果斷將我騙出毀我聲譽。”
中秋夜之事,早有皇後替他查明。
乳/娘楊氏為太傅指使,席間太監為太傅安排,將太子帶入淩煙閣中。若不是皇後機警提前示意,怕是當晚便會有太子穢亂後宮的場景被眾人目睹。
太子落難,幽閉清涼殿閉門思過。而朝堂上的裴太傅卻像是打了雞血一般,連給太子解釋的機會都不曾,撞柱自白隻求退親。
若非皇後聰明,借力打力對太傅暗下殺手,太子就算當真是剖心救父,也再沒有了轉圜翻身的時機。
太子苦笑著歎息:“太傅一夜之間態度大變,是因為他知道了…我已是個廢棋?是因為在他眼中,我無論再如何悉心教導,都已是必死無疑?”
是因為太傅知道了太子必死的事實,認定了他是棄子,才會急於找尋太子身上的汙點來與他退親。
“中秋夜宴之前,裴太傅知道了我必會死去,無力登基一事。而他與我見麵之後,曾經見過的宮中人便隻有——父皇。”太子淡淡地說。
看吧,真相其實那麼那麼得簡單。
想殺他的人,是皇帝。
而裴家,知道了這件事,將他看成了拖後腿的棄子。
一向疼愛他的太傅欲與他解除婚約,不惜設局陷害他的聲譽,亦要與太子解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