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盧顯年長,定王盧啟年幼,相差接近二十歲。太宗老來得子,對定王極為寵愛,亦曾因中宗過於仁懦重情而動過易儲之心;及至後來定王成年遠赴封地,於中宗在位這十餘年間一向低調安穩,遠離權力中心,幾乎讓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裴縣之萬沒想到泰安會提及偏安一隅的定王,愣愣抬起頭。
泰安卻微笑,堅定的眼神不容置疑:“定王與父皇相差二十歲,與我和兄長相差卻不算多。我們三人幼時在宮中一同長大,尤為親厚。兄長與他更是宛如親生兄弟,無話不談。”
“後來定王成年奔赴封地,我那時不過總角小兒不知事,受他所贈一枚玉佩,早不知被丟去了哪裡。”
“可兄長卻已懂事,臨彆之前攥住定王小叔叔的衣角,哭得不能自已,接連數日食不下咽,苦苦哀求父皇勿要讓定王離京。”
“定王臨彆之前,拽住兄長臂膀,遞給他一隻金杯留作紀念,囑咐他日後若是思念他,便著人送些好酒過來。”
泰安轉過頭,淡淡地看著裴縣之,說:“裴大人猜到了嗎?那隻金杯,便是合德太子的愛物,隨他陪葬元陵的九龍金杯。”
裴縣之目瞪口呆地搖了頭。泰安不以為意,淺淺擺了手,說:“定王小叔為人謹慎又極聰明,金杯一事知道的人並不多。兄長與定王抱頭痛哭,臨彆之前定王將我與兄長攬至懷中百般安慰,又贈詩一首,說日後若遇萬一,必要念著今日情義,去鹹陽尋他。”
時隔十年,往事如煙。泰安回憶起臨彆那日的火焰般的暮色,仍有些鼻酸,輕輕地念道:“十年離亂後,青山若相逢。彆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鐘。”
滄海青山,暮天離亂。誰也沒有想到,定王離去數年之後,一向康健的太子驟然墜馬,泰安欲自立為皇太女的傳聞甚囂雲上,真假摻半的消息,卻生生勸阻了鹹陽的定王赴京告喪的腳步;亦斷絕了盧燕最後一絲自救的希望。
及至李氏稱帝,李崇佑尚未平藩,便有北地突厥突然叛亂進犯。李彥秀領兵接近十年,卻讓一向低調的定王在鹹陽蟄伏了接近十年。
“定王小叔絕非那等坐以待斃之人,又豈會不知一旦突厥平定,李家必不會放過他們這些藩王。依我之間,十年時間,他必已在鹹陽當地招募府兵,雖與李彥秀無法直接相抗,但是自保的能力亦是有的。”
裴縣之先是鬆了一口氣,複又提起:“公主所言甚是…鹹陽距離京城距離極近,定王若有動作,極易被京中察覺。十年時間,怕是不夠定王屯兵買馬召集精銳,更無法與二殿下相抗…”
泰安輕輕抬起手,止住他接下來的話語。
“不,定王不需要和李彥秀短兵相接。明日午後,二殿下會於玄武門外伏擊大殿下與三殿下兩位皇子,再由永巷入宮,直奔清涼殿逼宮奪權。”
“但是…”她深深吸一口氣,眸色深沉,“李彥秀會於明日,殺完李氏父子三人之後暴斃於清涼殿前。定王領兵入宮無須征戰,隻須坐享其成,複我大燕王朝即可。”
明日中元夜,李彥秀會殺了他的兄弟和父親。
而她…會殺了李彥秀。
臨彆時相贈的九龍金杯,和定王於他兄妹耳邊呢喃的贈詩,都將成為裴縣之說服定王的信物。
“你隻須連夜出城,快馬加鞭於天明之前趕至鹹陽,務必確保定王夜暮之前率兵來到宮中。”泰安說,“告訴定王小叔,已經錯過一次。若是這次再錯,怕是大燕皇室血脈,由他開始再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