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父子又因陳克令與李彥秀不合,而將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的職位交給他,擔上守衛宮城的重任。
可李氏父子恰恰沒想到的卻是…陳克令雖然的確不是李彥秀的人,可是,他是定王的人。
裴縣之目光沉沉,深深吸一口氣,輕聲道:“陳大人…煩請速速通報定王,是非成敗在此一舉,二殿下李彥秀,明晚中秋夜意欲逼宮。”
從來都沒有什麼絕境之中的一擊必中。
旁人以為的天降大運,從來都是十年臥薪嘗膽布下的棋局。
從盧燕覆滅的那一刻,偏安一隅的定王就一點一滴謀劃了今夜的複仇。
而泰安的所有努力,終於引燃了李氏崩盤之前的最後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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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淚盈於睫,依舊看見遠方旌旗上大大的“盧”字,浩浩蕩蕩朝內宮中逼進,與李家的殘部短兵相接,戰成一團。
李彥秀的精銳和親兵此時伴在他的身邊,俱在清涼殿中眼睜睜目睹他與她堂皇又可笑的僵持,哪裡能夠想到定王竟會於此時大兵壓境,由宮門大舉進攻,一路攻打至內宮中。
如今情形,李崇佑被定王俘虜,必是為了矯詔,好將盧燕複辟粉飾成李氏歸政。上位者再是靠著拳頭打天下,也總想著錦上添花再博個虛名才完滿。
李彥秀一向冷靜的神色,此時亦起了波瀾,眉心呈川字模樣深深皺起,望向泰安的眼神也終於帶了一絲焦慮。
時間,到得此時,時間比一切都還要關鍵。
定王來得太巧了。
這樣巧合的時間,李家父子四人三人被殲,定王不費吹灰之力坐收漁翁之利。
這樣巧合的地點,由玄武門潛行雨夜,伏擊於狹長的永巷,計劃得這樣天衣無縫,分明是準備了許久有備而來。
他身邊出了奸細,知曉他今夜宮變的種種細節。
李彥秀審視的目光循著身邊焦躁的侍衛一圈,又終於落在了泰安雨中浮沉的身上。
她緩緩落下,能讓他看清她臉上嘲諷的神色,語意淡淡,帶著意料之中的愚弄:“我和江山,你選哪個?家國和情義,你又要選哪個?”
現在,才是真正做選擇的時間。
她不肯跟著他走。情勢平和的時候,他自然可以裝出愛她至深的樣子作秀。可是當情勢緊張,當定王的伏兵步步緊逼,當李彥秀摸不清楚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他還能有幾分心情,於一片兵荒馬亂中哄她勸她裝愛她?
李彥秀果然麵色一沉,薄唇輕抿,眼神淩冽如寒冰,探手捏緊懷中的《聖祖訓》。
“下來。”他這次再開口,已是不容置疑的狠厲。
泰安充耳不聞,此番心中燃起無限希望,乾脆側身於燈油中滾了一圈,點點燈火將自己引燃成一隻火球,照著李彥秀沾染了燈油的衣襟撲去。
哪有半點用?
雨水打濕了衣衫,那點子燈油杯水車薪,火光連蔓延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澆濕,她像一隻鬥敗了的落湯雞砸在他懷中,衣襟發梢被燒得少了大半,狼狽不堪。
蠢得可笑,死過一次,還是他記得的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公主。
她這紙片般的身子不過是他的血肉築成,絲毫不承載她的元神。就算是燒了千遍萬遍,隻要他還活著,隻要她元神還在,就無礙。
“下次若想自戕傷我,切記對著元神動手。否則你就是死一萬次,也會被我喚醒一萬零一次!”
李彥秀冷哼,一把將她往書冊中塞去,轉身抽出金刀,翻身上馬,領兵便往太液池奔去:“藩王作亂,已將太上皇絞殺。我軍聽令,若遇有人假冒皇親,格殺勿論。”
被俘的李崇佑失卻人心,被李彥秀徹底當做棄子。李彥秀再不能耽誤,必須儘快糾集麾下軍將,與城中的定王決一勝負。
泰安周身疼痛,縮在書冊之中,卻感受到他源源不斷的血氣滋養而來,注入她半殘的身軀。
她拚儘全力伸出手臂,冰冷又潮濕的手指撫上他心口的位置,幾番用力想卷成紙刃捅入,卻每每在入血肉的時候軟成一灘爛泥。
果如他所說那樣,她由他血氣集結,又怎能殺得了他?
李彥秀於馬上疾騁,顛簸中泰安微微閉上眼睛,終於輕聲呢喃道:“我殺不了你,可是定王可以。就像我殺不了我自己,可是定王…一樣可以。”
與定王交手之前,李彥秀先於永巷之中與五城兵馬司的都指揮使陳克令相遇。兩人曾於晉地多次配合,往日裡十分熟悉。李彥秀突遭舊屬背叛,怒不可遏,拔刀便往。
陳克令絲毫不懼,舉刀迎上,朗聲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二殿下當日何嘗不是舊臣叛主?又有何臉麵指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