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斷後的森川檀踏出廉租區的下一刻,那棟房子裡燃燒的木質橫梁恰好坍塌,濺起的飛灰和火舌已經快要蔓延到他的腳邊,而他依然不慌不忙,踩著火焰漫步而出,仿佛漫天的大火隻是他離開舞台後拉上的帷幕。反正都是紅色,似乎也沒有很大差彆。
橫梁不堪重負的聲音讓便利店小哥忍不住回頭,他正好看到了這一幕,耳邊是嘈雜的呼救聲,背景是灼熱燃燒、吞噬一切的大火,而黑發青年在火場中漫不經心地笑著,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你……”他忍不住出聲,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打算說什麼,最後隻能把複雜的情緒藏入嘲諷:“怎麼不再慢一秒呢?”
森川檀看了小哥一眼,“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他快步越過小哥,“我慢一秒會發生什麼我不知道,但是你再囉嗦下去,失血性休克是絕對跑不了的。”他用餘光瞟了一眼小哥毫無血色的口唇,同樣回應了一句嘲諷:“當然,光看你的膚色也看不出就是了。”
便利店的小哥有著比一般日本人更加深邃的麵容,稍深的膚色,和一頭燦爛的金色短發,若是放在平時,出色的五官再搭配偽裝的開朗笑容,簡直可以在外貌協會裡無往不利。現在他腹部中了一槍,淺色的T恤上全是猩紅的血跡,疼痛讓他緊皺著眉頭,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身體也因為失血過多而搖搖欲墜。一般人看到他這副淒慘的模樣,多少會心生一點同情,可是作為導致對方受傷的罪魁禍首,森川檀內心不光毫無波動,甚至還可以視而不見。
“你的車停在哪?”森川檀平靜地問道,“不要說你沒有準備。”
小哥咬牙,用手指了指便利店後方,那裡停著一輛白色的馬自達。“你竟然沒有開自己的車?”
“嗯?我坐計程車來的。”森川檀不理會對方一臉“怎麼會有人乘出租車來放火搶劫乾壞事”的無語表情,強拉上人快步走到車前。把兩人手上的箱子都放進尾箱之後,他拉開副駕駛側的車門,又把對方給推上了車。
“你都已經拿到錢了,還想做什麼?”小哥幾乎是被外力推倒在車座上,他掙紮地坐起來,朝已經坐上駕駛座的青年低聲吼道。
“殺人滅口?”森川檀露出了微笑,然後看著對方聽到自己話語後,因為驚訝而驟然縮小的瞳孔。“不,隻是個玩笑而已。”他的笑意加深。
小哥“嘁”了一聲,雖然青年仿佛的確是在說玩笑話,可那種前一秒還在溫和無害地說話,下一秒不由分說就直接開槍的操作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讓他不由自主就把青年說的每一句的話都當真了。“既然是玩笑,那看來我可以走了?”他試探著問。
“你弄丟了組織已經到手的五億日元,”森川檀放下車子的手刹,踩下離合器,點火啟動。“還覺得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小哥的表情有些僵硬,“組織?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裝傻可不是好習慣。”森川檀用餘光瞥了一眼對方,“組織中的每個成員並不互相認識,所以你不知道我很正常。”
小哥沉默地掃了一眼森川檀頭頂的黑色帽子,心裡猶疑不定。
“我對你的代號不感興趣。”森川檀察覺到對方的動搖,“但是對你的任務很感興趣。”
“哦?那你感興趣的方式可讓人不敢恭維。”小哥忍不住又刺了他一句。如果青年真的也是組織的一員——組織裡的瘋狗可不少——那這五億元頂多算是從左手到右手,自己雖然失手——嚴格來說,被自己人打劫應該也算不上失手吧?——責任可就小了很多。
“畢竟能從琴酒手裡攔下十億元,”森川檀一邊說著,一邊不斷用餘光觀察對方的表情變化,“可實在是太有趣了。”當他說出琴酒的名字時,小哥終於忍不住動容了,森川檀明白,他賭對了,這個任務果然和琴酒有關。
不知道琴酒到底在組織裡算是什麼擔當,多麵手麼?怎麼殺人,勒索,策劃犯罪,什麼活都有他的份?大概是漫畫作者好不容易設定了一個反派,要“物儘其用”吧。森川檀在心裡冷笑了一聲,麵上的表情卻越發燦爛。
“有趣?”小哥看著青年嘴角的笑意,撇了撇嘴:“我不知道你和琴酒有什麼恩怨,但是把一個無關人員卷入你們的鬥爭,不太好吧?”
“你竟然在期待組織成員之間會有同伴情誼?”森川檀挑眉,說得仿佛煞有其事:“我們彼此提防,彼此爭奪才是常態吧。難道你以前的合作對象都跟你一條心?”
小哥沉默了,他想起了自己曾經打過交道的組織成員,就算其中可能有一兩個正常人,但是大部分情況下他們都是沉默地領了任務,沉默地完成,再沉默地各奔東西,為了獲取更多的資源,在任務中彼此扯後腿的事也沒少做。“合作愉快稱不上,”即便心中已經承認了青年的話,可他依然嘴硬地說:“但直接無理由槍殺同伴的人好像還沒遇到過。”
“哦,恭喜你,你現在碰上了。”森川檀絲毫不在意對方的明嘲暗諷。“何況,搶殺?那也得你死了才算是‘搶殺’吧?你隻是受傷而已,要使用一個我並不熟悉的組織成員,先削弱對方不是正常的麼?”他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仿佛對方是在大驚小怪。
小哥一哽,“使用?我可不是什麼日拋的工具人。”
“那可不由你說了算。”森川檀輕笑。“弱肉強食,不該是我們生存的法則麼?”
小哥麵沉如水,黑暗世界遵循叢林法則,而他確實現在無法反殺對方,那就隻能暫時為他所製,可是他確實也不是一個習慣於坐以待斃的人。他把目光投向了車載置物箱,“我要處理傷口,你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