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多久沒有看到自己的名字了呢?
在被養父從鶴見川裡撈起來的那一刻起,屬於“檀一雄”的過去就結束了。
他是養父森鷗外從鶴見川裡撈起來的檀一雄。他被養父賦予了“森川檀”的名字,開啟了新的人生,後來他用“森川檀”的名字認識了“太宰治”,成為了他的幼馴染。
原來,“檀一雄”也是家麼?
森川檀顫抖地伸出手,撫摸著《太宰治》的書籍的脊背。
是什麼樣的感情,會讓一個家為另一個家寫下如此篇章?這個世界的檀一雄和太宰治之間也是如同他和幼馴染之間的關係麼?
不,絕對不可能是。
因為幼馴染選擇了織田作之助,而不是我。
所以家檀一雄或許是家太宰治的摯友,但Mafia森川檀絕對和幼馴染太宰治之間不曾有過這樣的情誼。
森川檀從來沒有這麼冷靜地剖析過自己的內心。如果說這個世界的感情可以投影到自己的世界,讓幼馴染迷戀上這份羈絆,而拋下一切、不管不顧地追尋著織田作之助,那我呢?這個世界的“我”明明也寫出了《太宰治》這樣的作品,難道在幼馴染心中就毫無觸動麼?
森川檀無可避免地回憶起和幼馴染相處的點點滴滴,試圖從中找出一點可以慰藉自己心靈的過去,哪怕隻有一丁點的正麵的、雙向的回饋也好。
***
穿著單薄襯衫的少年坐在窗台上,向夜空伸出手。他的指尖離天上的星星仿佛隻有幾厘米的距離,可這都隻是視覺上的假象。少年知道,這片璀璨的星空在數萬光年以外,甚至是在湮滅時才爆發了一點點的光彩,從而被遙遠的地球上的人探知。今夜當他看到這微光時,微光所在的星係或許早就消失在宇宙之中。
連恒星都無法永存,何況隻是人類這樣的渺小的物種。
既然如此渺小,那生與死又有什麼區彆?生命反正在最後都會迎來終局,那一點點光陰放在浩瀚的宇宙間仿佛隻是神明睫毛的微微一顫。而既然終局都是一樣,人類又何必在這世上掙紮求生?
夜空下,少年歎息著,他感受不到生死的界限,自然也無法理解活著和死去的區彆。他在窗台上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抬起腿,仿佛虛空中存在著某一條“線”,而他隻要跨過去,就能解決所有的疑問。
“太宰!”他聽到有人在呼喚著他。他不屑地撇撇嘴,這隻是自己落水被人救起後隨口編的假名,名字反正隻是一個稱呼而已,如果沒有想要被呼喚的對象,那麼叫什麼都可以。他已經拋下了過去的一切,當然也拋下了自己的真名。
少年沒有理會那聲焦急的呼喊,張開雙臂,一腳踩入虛空,夜風是溫柔的,他甚至享受著這一刻失重的感覺,仿佛在奔向自由。
然後他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太宰!”他能感到自己的身體被緊緊地抱住,稍高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衣物傳遞到自己身上,他懶洋洋地抬眼,看著接住自己的黑發少年晶亮的雙眼。
“什麼嘛,乾嘛要接住我?”少年故意拉長了語調,抱怨著,期待著看到黑發少年因為自己不識好歹而變化的臉色。
少年能感受善意,但卻害怕善意,善意讓他無所適從,讓他隻想遠遠逃離然後躲在角落裡偷偷喘息。
“如果不接住你的話,太宰不就會受傷了麼?”黑發少年輕笑著,掩去了眼中的後怕,他抬著頭看向少年跌落的窗台,“隻是二樓而已,雖然不會出什麼大事,但是受傷也是會很難受的吧?”他轉身朝少年露出後背,側頭示意少年趴到自己身上。
“乾什麼?”少年隻覺得渾身都像被針刺了一樣,仿佛有無數個仙人掌貼近他的身體。
“背你回去啊。”黑發少年理所當然地說著,“太宰沒有穿鞋子吧,踩在地上也有可能受傷的哦?”
“嘁。”少年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剛想抬腿自行離開,又看見了地板上可疑閃過的碎片光芒,大概是什麼玻璃製品摔碎後遺留的殘渣。少年的確討厭疼痛,雖然並不畏懼疼痛,但是卻沒有打算讓自己身上多出無謂的傷口。
於是少年還是不甘不願地趴上了黑發少年的後背。
感受到後背增加的重量,黑發少年低頭抿著嘴笑了笑,然後雙手兜住少年的大腿,讓對方能更安穩地趴好。
“喂,你叫什麼名字?”少年難受地扭了扭身子,但卻發現自己被那雙手固定得更穩更牢,仿佛是真的怕自己再次跌落一樣。
“誒,我還沒有自我介紹麼?”黑發少年茫然了一瞬。“可是,我記得——”
不,你介紹過,不過我根本沒有記下而已。
“當然,你簡直太失禮了。”少年反咬一口。“你可是第一時間就知道了我的名字,但卻沒有對我做過自我介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