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醫生都是瘋子。”折原臨也嘟囔著。
平和島靜雄打了個哆嗦,倒不是害怕,而是被惡心的。“你這家夥,被捅也是活該吧。真想見見那個能把你傷成這樣的勇士啊。”還沒見麵,他就因為對方捅了臨也一刀,而已經對那個人有了初始好感。
所以,在太宰治提出解決“罪歌之子”的混亂時,他才又多了幾分上心。
“一開始罪歌並不是在你手上吧。”平和島靜雄確定已經沒有剩餘的感染者以後,拍了拍手上莫須有的灰塵,抬頭朝太宰治問道。“那個一刀捅了臨也、拿著罪歌的人,獲得了罪歌的承認、成了‘領頭羊’吧?”
太宰治並沒有理平和島靜雄的問題,他隻是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深夜即將過去,而通宵後的他此時有些懶洋洋的。
“後來,罪歌到了你的手上,那些‘罪歌之子’被本能驅使,想要回到罪歌身邊,所以我們才能守株待兔,把感染者一網打儘。”平和島靜雄墨鏡後的眼睛閃過一絲光芒:“能讓所有‘罪歌之子’統一的‘領頭羊’,他的實力恐怕是最強的那個。”
他有些疑惑,還有一些對強者的躍躍欲試:“那個人還清醒麼?竟然沒有被罪歌控製麼?”他是不信折原臨也什麼“怪物”“人類”的理論的,可是罪歌的機理確實比較邪門,他也十分好奇對方為什麼能擺脫“罪歌”的控製。
太宰治再次嗤笑了一聲,仿佛平和島靜雄問了什麼愚蠢的問題。
“我想人類之所以能區彆動物,根本原因在於,人類的‘心’是可以由人類自己的控製的吧。”
安靜的公園裡,有一道悠長的聲音響了起來。
平和島靜雄聞言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那裡正站著一個西裝筆挺的青年,對方發絲稍亂,但卻隻是給周身平添了一點不羈的氣勢而已。
“阿檀!”太宰治開心地叫道,像是故意,又像是失足一樣,坐在大樹上的太宰治激動地揮舞著雙臂、身體向前傾倒,然後瞬間失去重心地朝空中跌落。
“太宰——”森川檀麵色閃過一絲慌亂,他快步跑了起來,伸出雙手,剛剛好,將太宰治納入了自己懷中,像接住了什麼重要的寶物一樣,他的臂彎突然一沉,太宰治自身的重量同樣沉沉地落入了他的心裡。
“你接住我了。”太宰治把頭埋進了森川檀的懷裡,用臉頰輕輕蹭了蹭對方的胸膛,像是撒嬌的貓一樣,仿佛在咪嗚咪嗚地叫喚著。
森川檀摸了摸太宰治微卷的黑發,帶著少許的後怕和縱容,輕輕歎息道:“可是,我不是每次都能接住你的。”
太宰治仰起頭,朝森川檀微笑著:“我是看著阿檀在,才跳的哦——我想落進阿檀的懷裡。”
森川檀愣住了,他眼中的海更加地幽深起來:“為什麼呢?”他低聲問道,“為什麼這麼想呢?”
“因為,阿檀的懷抱——”太宰治抱著森川檀的手臂緊了緊,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仿佛直接傳遞到了青年的心裡:“很溫暖,是我能安心休息的地方。”
森川檀的手指痙攣了一下,又馬上恢複了鎮靜的樣子。
這個休息,會蘊含著安眠的意思麼?那時候眼前漫天的血色,原來竟然也有可能帶著這麼繾綣的意味麼?
森川檀垂下了眼,把懷裡的太宰治更牢固地擁進了自己懷裡。太宰治感到了一絲被禁錮的疼痛,可是嘴角卻忍不住揚起了笑意,仿佛疼痛帶來的其實是甜蜜的刺激一樣。
平和島靜雄直覺地感受到了一絲不對勁,他尷尬地插話著:“唔,你們就這麼把罪歌丟在地上麼?”他伸手指了指太宰治跌落時,順手丟下的打刀,它正平靜地躺在樹下,躺在塵土之中。
太宰治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罪歌剛剛沒有任何動靜。他心中蔓延著苦澀,如同吞下了難吃的食物,明明胃裡在劇烈地翻騰著,麵上卻還是得假裝若無其事。
“反正隻是一把破刀而已。”太宰治嘟囔著,“解決完這群感染者,我們就把它打碎算了吧。”他仰著頭,帶著明晃晃的笑意和少許不為人知的懇求:“這種不值錢的東西,我們還是直接丟掉吧。”
“現在感染者能得到控製,是因為出現了‘領頭羊’吧。”平和島靜雄歎氣,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森川檀,默默評估著對方到底哪一方麵強到能禦臨所有“罪歌之子”之上。“要是輕易丟掉的話,說不定又會亂起來。”
“這群感染者,現在可都是聽‘領頭羊’的話。”平和島靜雄掏出手機,上麵密密麻麻的聊天記錄,全是名為“罪歌”的ID在瘋狂地刷屏。
“‘領頭羊’似乎就是‘罪歌’的寄宿者。”他接著說道,他們幾人外加賽爾提,對引發池袋混亂的“罪歌”顯然已經分析出了一點本質上的東西——其中,同為神秘側的“無頭騎士”賽爾提,提供了不少思路。“既然‘罪歌’選擇了你作為寄宿者,那麼,那群感染者也得聽從‘母體’寄宿的對象的吩咐吧。”
“切,隻是一群瘋狂的普通人而已,能有什麼用?”太宰治冷笑著,依然如臨大敵一般盯著罪歌。
“你總是說著丟掉它,打碎它,小心罪歌生氣——”平和島靜雄聳聳肩,“該不會剛剛罪歌的異變就是因為……”他想說的話,在太宰治陰沉的視線掃射下被咽回了喉嚨裡。
“剛剛罪歌有什麼異變?”森川檀鬆開了太宰治,他緩緩地朝罪歌走去。太宰治周身的溫暖陡然一空,他伸手想要抓住森川檀的衣擺,但是卻不敢用力,指尖在布料上隻是短暫地停留了一瞬,輕微得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森川檀彎腰,撿起了打刀,在塵土中躺著也不曾讓銳利的刀身蒙塵,它此刻安安靜靜的,連一絲噪音也不曾發出,就像一把普通的古董刀一樣。
“竟然不吵了麼?”森川檀拿著罪歌,明明是疑問句,但實際上卻並沒有疑惑。“能這麼一直安靜下去,也挺好的。”他一語雙關地說著,不知道是對著自己、還是對著罪歌的本體這麼歎息著,隨後把罪歌掛回了腰間。
“阿檀。”太宰治看著罪歌,森川檀拒絕破壞這把刀讓他有些氣餒,但是比起這把刀,他其實更關心,也更不敢知道的是另外一回事。
“嗯?”森川檀側頭,“怎麼了,太宰?”
“阿檀的話,剛剛在乾什麼呢?”太宰治微笑著,如同閒聊一般問著。他像是停留在捕獸夾邊沿的兔子,害怕靠近,但卻被內心的衝動驅使著想要觸碰夾子裡藏著的餌料。
那是甜美的,飽含著致命劇毒的誘餌。
“或者說,跟什麼人在一起呢?”太宰治仰起頭,看著森川檀,眼裡是自己也不曾發覺的,小心翼翼的期待和擔憂。他其實討厭這樣的姿勢,這姿勢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自己,他和如今的森川檀之間相差的歲月。可是這樣的姿勢,卻是最無害的,最能輕而易舉地勾起森川檀的心緒,讓他把視線凝固在自己身上。
我隻想要阿檀看著我一個人。
太宰治這麼想著:因為“我”隻有阿檀,所以阿檀也應該隻看著“我”才是。
毒液在他的內心翻騰著,喧囂著,他笑得更加燦爛,如同一個普通的16歲少年,隻是單純地在好奇而已。
森川檀半蹲下身,他的視線平行地看向太宰治,體貼地縮短了他們之間因為身高、因為歲月而帶來的差距。他伸手拉住太宰治的手,感覺到手心傳來微微的顫抖,他溫和地撫著太宰治的肩膀,努力減弱對方的不安。
“什麼人也沒有,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森川檀輕輕地笑著,視線裡恍惚地閃過一雙紫灰色的的眸子,帶著淚意,卻很快就消失不見。
“沒關係,我會陪著阿檀的。”太宰治抓住了森川檀的手,他閉上了眼,纖細的睫毛像被肆虐的風吹過的、枝頭的晚櫻一般顫動著。“我們說好了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對,快閉上眼,這樣就可以不用看到罪歌,不用看到罪歌安安靜靜的樣子。
16歲的少年苦澀地想著,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如果記憶不曾出錯,那麼“我”的記憶裡、那個隻會追尋著“我”的少年,到底被弄丟在了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