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川檀感覺到自己掌心下的蝴蝶停止了撲翼。
太宰治的嘴角僵硬在了一個揚起的幅度,他的眼睛仍然被森川檀的手所遮擋著,視線一片暗沉,隻有從指縫中漏出的些許日光。他伸手覆在了森川檀的手背上,冰涼的指尖一如他此刻沉甸甸的心情。“阿檀,你生氣了麼?”他如何能聽不出森川檀此刻平靜的音調下潛藏的風暴,隻是他無法理解對方為何如此看重這個虛假的世界,16歲的“太宰治”嘲弄的表情仿佛浮現在眼前,18歲的太宰治心頭略過了一絲難言的酸澀。
“你為什麼要留戀這個世界?”太宰治的指尖顫抖起來,更加用勁地抓住森川檀的手背。“你喜歡這個世界麼?竟然比喜歡‘我們所有人都會幸福的18歲’的世界更加喜歡麼?”
森川檀啞然,“我並沒有喜歡這個世界。”他輕輕歎氣,“我隻是無法容忍你和世界一起毀滅的結局。”可是除了這之外呢?森川檀一邊安撫著太宰治,一邊在心裡苦笑。最初信筆“塗鴉”之時,他尚可以坦然地宣告自己的不在意,像幼童玩弄手中的玩具一樣,不需要珍惜,更不需要思考落筆之後、這個世界的終局。可是現在呢?就算設想他和太宰治可以保全自身、站在世界之外,他難道真的可以像凝視著燃燒的紙張化為灰燼一樣,旁觀這個世界徹底毀滅的未來麼?
森川檀質詢著自己的內心,卻依然選擇了回避這個答案,因為這個答案再深究下去,一定會讓他察覺到更加顛覆他既往認知的事物。他圈著太宰治後腰的手往前一帶,將對方整個人拉入自己的懷裡,他緊緊地擁抱著這個單薄的身軀,像懷抱著過去的執念不肯放棄一樣。“但是,如果是太宰你想要做的事,恐怕不論我怎麼懇求,你都不會改變心意的吧?”
他輕笑了一聲,仿佛在嘲笑著記憶裡被單獨留下的自己。“所以——”他從外衣的口袋裡拿出一副銀質的手銬。“哢擦”一聲輕響,銀質的手銬兩端咬合在了一起,牢牢扣住了太宰治的手腕,而鏈子的另一頭則對應地扣在了森川檀另一隻手上。
“我很抱歉,但是我並不是真的為我所做的事道歉。”森川檀餘光看著連接著兩人肢體的鏈條,輕聲朝懷裡的太宰治說著,“至少這一次,我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去另一個我到不了的地方。”他的下巴抵著太宰治的頭頂,視線轉投向了鶴見川,以及鶴見川之外、更加遙遠的地方。
“所以阿檀,是打算把我鎖在自己身邊麼?”出乎意料地,太宰治沒有絲毫掙紮,他順從地把自己整個人都埋在森川檀胸口,他隻是稍稍提手擺弄了一下手銬,聽著鏈條清脆的響聲,反而露出了奇妙的笑容。“這樣,似乎也不錯。”他側耳聽著森川檀胸口傳來的穩定的心跳聲,眼神漸漸沉了下來。“阿檀接下來會跟我一起行動麼?”他並不需要森川檀的回答,因為對方的舉動已經足夠表明了態度。
這樣就很好了。太宰治眼中閃過淡淡的殺意:這樣就能親眼看看,那個會讓我的阿檀,心跳發生變化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了,他的阿檀不能將視線投向彆人、哪怕隻有一瞬他也無法容忍。
他一定要看一看,那一條16歲的“太宰治”口中的野犬,到底有什麼不同之處。
***
諸伏景光抽煙放鬆的時間結束得很快,仿佛他隻是下車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打了個來回一樣。他拉開車門,朝轉頭看向自己的幼馴染,露出了一個抱歉的笑容:“煙味很大麼?我想著應該快輪到我們安檢了,所以沒有特意散味。”
安室透點點頭,空氣中一縷尼古丁的澀味自然的漂浮在他的鼻尖,隻是這到底是抽煙之後來不及散完的氣味殘留,還是隻是點燃了香煙特意讓味道留存下來?他的視線在幼馴染平靜的麵容上停留了片刻,而對方適時得朝他迷惑得眨了眨眼。
沒有端倪,又渾身都是破綻。
安室透不想打破自己麵對幼馴染的天然濾鏡,不然以他出色的情報人員的眼光,他早該本能地感受到對方的不對勁。遠離組織的童年,太過短暫也太過美好,他記得那個匆匆而過的夏天的快樂,記得一個孩子麵對霸淩時、明明自己害怕也堅強地擋在他的麵前,記得最後揮手告彆時定下的、關於下一個夏天的約定。
隻是他們的“下一個夏天”遲到了太久,久到十多年後,他們才再次相遇,在不同於童年燦爛陽光的一個黑暗的角落。
“Zero?”諸伏景光注意到安室透有些略微走神,他的心跳加快了兩分,可是麵上仍然一派鎮靜。他輕輕喊了一聲幼馴染的名字,在對方的眼神終於再次聚焦之後,微微側頭,示意了一下即將排到他們安檢的隊伍。“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安室透凝了凝神,“沒什麼,隻是在思考接下來的計劃罷了。”他把視線從諸伏景光的身上移開,重新看向了方向盤的前方。“JC並不知道,中田和佐藤手中掌握的炸彈並不足以覆蓋整個橫濱,實際上,他們布置炸彈的地點也就隻有關鍵的那幾處。”他語氣淡然,哪怕前頭那些正在安檢的JC,隔著車窗也不會想到這兩個神態自若的年輕人,嘴裡正在討論的是多麼恐怖的事情。
“警力會因為全城排查而大麵積分散,落在他們選定舞台的地方的JC恐怕數量有限。”說完,安室透搖下車窗,遞上了自己的駕駛證,“你好警官,辛苦了。”他朝安檢的JC露出了堪稱燦爛的笑容,耀眼的金發折射著陽光顯得十分閃耀,他全身找不到一點陰霾的地方,仿佛天生就是受到了阿波羅的祝福一樣,隻棲息在光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