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很聰明,有心想要往上走一步,尤其是看十三得了太子賞識,自己心裡頭越發地穩不住了。
就十四這不著調兒的性子,前頭幾個哥哥都不大樂意帶著他玩,但八爺卻不嫌總給這幾個弟弟收拾爛攤子,願意帶著十四。
四爺有心想要提醒德妃叫十四收斂一二,但想著德妃一直偏心小兒子,舍不得說他什麼,便一直沒有開口。
如今就要離京了,也算是個正當的機會。
四爺道:“我看十四弟跟老八走得有些近了,老八心眼兒太多了,十四雖說聰明,但畢竟年紀小呢,老八那些玲瓏心思他是應付不來的。”
老八但凡要坑十四,十四就沒有招架之功,說不定被人家買了還替人家數錢呢。
德妃歎了口氣:“這事我也不是沒有跟他說過,可他就是不聽。”
德妃並非對於八爺不看好,隻是覺得既然老四已經跟了太子,等到太子登基後,老四有一口肉吃,就能給十四一口湯喝。
十四隻管跟著老四喝湯便是,乾嘛要自己廢那心力去打撈吃食?
在德妃心中,十四依然是被寵著長大的小孩子,他跟著老八也不會犯什麼事情,隻不過是想要親近這個兄長而已。
可德妃不知道的是,十四已經有一顆不打算安生做孩子的心了。
四爺捧著茶盞不再說話。
他就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提醒了德妃又能怎樣?額娘從來都舍不得說十四弟,連句重話都不肯提,這般不痛不癢的,十四又怎能回轉心意?
既然如此,就要十四去跟著老八栽個跟頭吧。
疼在身上就知道乖了。
他也懶得再為十四跟著老八的事情費心費神,有這閒工夫還不如給十二弟講兩篇《農要》。
出行那日,殷陶幾個都換了新做的秋裝。十三去了塞上一趟,看著似乎還長高了一些,又因著敏妃之事瘦了不少,騎在馬上看著也是英姿颯爽。
十三已經從失去母妃的悲傷中走出來了一些,雖然話相比於從前依然很少,但是也不似往日那樣失神,想來恢複成原來的模樣還要一些日子。
直郡王依然自己一個人騎馬走在前麵,十三大部分時間也自顧自想心事,殷陶便和四爺一同結伴前行。
午間停途整頓之時,殷陶對著水壺猛灌了幾口,對著四爺感歎道:“這個時節出門的確冷了些,壺裡的水沒一會兒功夫就涼下來了。我記得去年跟著皇阿瑪東巡之時,裕王叔的水壺看著就很是精致,不過近來好像都沒怎麼看見他。”
南巡時候康熙並未帶裕親王前往,聽說去塞外之時也沒有帶,這次巡視永定河更是如此。
可能因著康熙登基實在是太早了,兄弟們那時候年紀小,都聽話得很,也對他沒什麼威脅,所以康熙對他的兄弟們還都蠻好的,不像四爺把一堆兄弟都給發落完了。
四爺湊過來,壓低了聲音對殷陶道:“他是王叔,地位高,分量也重。皇阿瑪想叫他保太子的,但不知老八使了什麼手段,裕王叔最近跟老八走得近了些。皇阿瑪心裡估計也存了些念頭,最近也有些冷著王叔了。”
八爺果然無孔不入啊!
殷陶笑了笑:“這是八哥有本事。”
大哥想拉攏裕親王那麼久都沒成功,八哥一出手便拉攏到了。
提起八爺後,四爺的眉頭很明顯蹙了一下,隨即對著殷陶道:“現在京裡頭形勢不太明朗,赫舍裡一家也開始毛毛躁躁的,索額圖的那兩個傻兒子竟然會對著皇阿瑪看重托合齊出手,連君主的權威都敢挑戰,難怪皇阿瑪那般生氣。”
殷陶出聲表示認同。
索額圖是太子的外家,康熙就算是不顧及著索額圖的顏麵也該顧著太子顏麵,不會對赫舍裡家下太重的手。
這次光是看格爾芬兄弟倆的倒黴樣,就知道是動了怒了。對於一個帝王來說,底下朝臣打成一片固然不好,但隻要忠心就行,挑戰自己權威卻是萬萬不可姑息的。
四爺又道:“後來我想了想,那件事應該跟太子關係不大。太子殿下性子傲得很,不會做這樣在背後捅人刀子的事情,隻要還對你依然和煦,便絕非是他所為。”
太子是上位者,他要真看不慣一個人,隻管冷臉對著便是,完全不必玩“口蜜腹劍”這套把戲。
說起來,也隻有老八這種心比天高之人才會喜歡在暗處行事。
“我知道,殿下曾同我說過。”殷陶歎了口氣,對著四爺輕聲道:“依著我說,原看著索額圖是個明白之人,朝廷的股肱之臣,近來似乎也有些大不像話了。”
四爺對著殷陶語重心長道:“十二弟你可莫要犯傻。但凡還想日後跟太子殿下和睦,不生旁的事端,就不要在旁人麵前說索額圖的是非,也萬不能在太子麵前指責於他。”
四爺說的道理殷陶也是懂對的。
的確,索額圖在太子心裡麵是很重要的,就好像佟家之於康熙一般,是自己最親近的“娘家人”。
而康熙富有四海,為天下之主,雖然心裡看重佟家,但佟家隻是寵臣,不是唯一要倚重的人。
而太子不同,赫舍裡一家對於太子而言,是親人,是母家,是唯一的倚仗,更是完全可以托付信任的人。
疏不間親。
相對太子來說,索額圖是親,他們這些親兄弟卻是疏了。
殷陶應道:“我知道的,四哥不必擔心。”
其實索額圖和太子現在的相處模式是很有問題的。
跟著太子的人不少,還有四哥這種明白人,他們肯定也看出來了索額圖的不妥。
但即便如此,依然沒一個人敢去提醒太子。就是因為太子對外家感情太深了,也太過倚重了,大家甚至不敢去說索額圖及其家人的絲毫不對。
這也是導致了太子將來被兩立兩廢的主要原因。
殷陶雖然沒有直接說索額圖有問題,但也是曾經去提醒過太子,結果依然是沒用的。
很多東西並非一人之力或者一朝一夕能解決得了的。
說到這裡,殷陶不由又對著十三擔心起來:“四哥,那咱們……要不要拉回來十三?”
四爺也跟著殷陶歎了一聲:“已經晚了。”
“什麼?”
“已經晚了。”四爺道,“十三不光是自己投靠太子,這件事皇阿瑪已經看在了眼裡,心裡頭也是支持的。畢竟大哥有老八,老八又串聯上了老九和老十,如今又開始拉著十四。太子雖然有我和老三,但我們兩個都有差事在身,依然還是以皇阿瑪為重,不是老八那種能豁出去跟著的。十三現在的位置……很重要,皇阿瑪也默許了十三跟著太子的。”
十三若是現在抽身回來,會遭到太子猜忌不說,最重要的是會失了皇阿瑪的聖心。
殷陶有些無奈,這麼說來,這賊船一上去就下不來了,心裡也不由為十三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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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駕於三日前便啟程前赴了永定河,整個宮城似乎也在康熙離開的那一天安靜了下來,無關聲響,更多的是宮中每個人的心境。
太子也不例外。
這次單獨監國似乎是沒有很順利通過考驗,皇阿瑪從塞上回來之後,雖說沒有斥責他什麼,但是又罰了他身邊的一波人。
這事對於太子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叫太子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康熙三十六年,皇阿瑪下諭內務府處死了毓慶宮膳房人花喇、哈哈珠子德住、茶房人雅頭,並將膳房人額楚圈禁家中。【1】除了老實低調不招人眼的邢飛外,毓慶宮裡的人幾乎裡裡外外換了一遍。
太子看著桌上的鬥彩蓮紋茶盞出神起來。
起初,皇阿瑪總覺得是他周圍的人教唆壞了他,後來,他發現皇阿瑪這種行為是對他的一種警示,更是想安插一些自己信任的奴才進來。
說是為了更好的伺候他也好,勸著他好也罷——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皇阿瑪安排進來的奴才,自然都是向著皇阿瑪的。
不向著皇阿瑪的人,下場已經有了,輕則被攆出毓慶宮中,重則進慎刑司丟了性命。
如今皇阿瑪對於毓慶宮是有絕對掌控權的,比如皇阿瑪離京時候,他單獨見了幾次索額圖,想來皇阿瑪都清楚的。
大家都羨慕他是太子,而他卻開始羨慕那些可以離開紫禁城的兄弟們。
太子伸手去取《數理精蘊》來看,伸到一半之時突然停住,轉而將殷陶送來的經書取了下來。
太子在桌案前坐下來,打開了殷陶送來的經書,又吩咐邢飛點上了殷陶送來的百合香。
不過隨手翻了這麼半本,竟覺得心裡頭都舒坦了不少,滿腔鬱氣都消散了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1】:引自《清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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