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日月同輝(2 / 2)

將軍不容易 側耳聽風 20247 字 11個月前

她這回答惹得眾人都在笑,之後轉身朝著大帳走去。

關將軍與鄴無淵說著他這一早趕來時的所見所聞,林將軍倒是與阮泱泱說起了阮家墓地,他們之前去祭拜過,那裡重新修整是鄴無淵與他們共同商量過後才開工的。這些都沒提前告知阮泱泱,他在問有什麼不滿意的,接下來可以進行重修。

阮泱泱沒任何的不滿意,這男人之間的兄弟情義,確實是沒有理由,完全發自於心。

他們做這些,並沒有想要任何人的感謝感激,全部出自於感情。

進入大帳,這裡是他們議事之處,很大。而且,靠近大帳左側的邊緣,擺放著一個極大的沙盤,阮泱泱進來後一眼就看到了。

落座,關將軍和林將軍不免說起了阮正。阮正的年紀和他們差不多,阮泱泱是阮家老爺子老夫人老來得女,那在當年可是一件大喜事。但凡阮正身邊的人,都知道,還都送了賀禮呢。

他們說的事情阮泱泱雖不知道,但也能極好的應對,隻要展現她這個年齡該有的就好了,畢竟他們對她也不了解。

談了許多,親衛進來稟報,午膳已經準備好了。

阮泱泱倒是不餓,但還是起身,可好奇那個沙盤。

“想看就去看吧。”鄴無淵走到她身邊,她在看什麼,他始終都知道似得。

“捏的很好看。”阮泱泱笑笑,之後真走了過去。

這沙盤並不完全,是以這個營地為中心,方圓接近幾十裡的地形。無論城池山水,大道小道皆俱。

阮泱泱圍著那偌大的桌子轉圈,隨後抬眼看向站在對麵的鄴無淵,“你的盔甲呢?”

倒是沒想到她忽然問這個,“在主帳。”

“我看關將軍和林將軍身上的盔甲很是威風,特彆厚重,阻擋長槍利箭肯定不在話下。他們穿在身上,卻是臉不紅氣不喘,讓我很是佩服。”走過來,阮泱泱小聲說著,他們都出去了,眼下帳門那裡隻有小棠和小梨在。

“你想看的話,用過午膳後,我穿給你看。”微微垂眸,鄴無淵的眼睛在那一刻變得極為澄澈。

“我倒是想看,不過,好像盔甲在我這兒變成了虛榮玩意兒了。”她笑笑,但又挺想瞧瞧鄴無淵穿盔甲的樣子。

“自從停戰,我也的確許久沒穿盔甲了。”抿起的唇微揚,他看起來被冷鋒所覆,這會兒瞧著卻又染了一層柔和。

一同走出軍帳,前去用午膳。軍營中的飯食,說不上好還是不好,但總歸是乾淨的,並且肉特彆多。

這席間,不免又說起阮正來,他是個純漢子,那種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漢子,和誰都聊得到一處去,見多識廣,高雅的低俗的,他都精通些。

阮泱泱倒是沒想到,阮正是這樣一個人,總的來說,很有人格魅力。

隻可惜,她沒見過他。戰死沙場,似乎是每個身在軍營之中的人都會有的結局,隻是他的結局來的未免太早。

一餐午膳用畢,關將軍就跟著林將軍去看他們大營最新送來的一批箭,那是新造出來的,前幾天剛押送過來。

而鄴無淵,還當真要帶她去看他的盔甲。

阮泱泱笑著搖頭,解下身上的披風遞給小棠,就隨著鄴無淵朝著主帳走去。

主帳是獨屬於他的,他不在時,都是封閉的,沒人敢進。

這主帳可不隻是供他休息的地方,這就是一個房間啊,還在另一側安置了一個書房。

很是乾淨,另一側的床外還有一扇屏風做遮擋,隱私做的也極好。

而他的盔甲,就掛在屏風外側,是銀色的,厚重,潤澤,一看就極其有分量。

進來之後,阮泱泱一眼就看到了,“將軍的盔甲是這個顏色的,和關將軍,林將軍的不一樣。”他們的盔甲是玄色的。

“這盔甲繁複,裡麵還有一層金絲軟甲。之前行軍打仗,我經常所穿也皆是裡層的金絲軟甲,活動時較為方便。隻有在大戰來時,才會將外甲穿上。主要用於,阻止流箭穿身而入。”鄴無淵說給她聽,一邊抬手將前胸的甲片取了下來。

真的很厚重,阮泱泱看了看,這東西穿在身上必然阻礙行動。若她穿著,肯定路都走不了,但他卻能穿著去打仗,真是非凡啊。

外甲拿下來,裡麵果然還掛著一層軟甲,但並非真軟,亦是有些重量的,卻不會如同外甲那般堅硬限製行動。

外甲分數片,但也僅限於上半身,不同於關將軍和林將軍身上的,那大腿膝蓋處也被包裹著,那才是全身硬甲。

“要我穿上給你看看麼?”提著外甲,鄴無淵垂眸看著她,問道。聽他的語氣,心情是很好的。

既然他願意表演,阮泱泱自然也不反對,點了點頭,“必然十分威武。”他年輕,又如此樣貌,穿上肯定要比關將軍和林將軍英挺的多。

抿起的唇微微揚起,鄴無淵動手將盔甲都拿下來,之後開始往自己的身上武裝。

這東西,往身上穿不是太容易,其他的將軍在穿盔甲時,一般來說都有人協助,譬如自己的親衛。

不過,顯然鄴無淵是習慣了,自己給自己穿,很熟練。

阮泱泱站在兩步外看著他,那銀色的盔甲映襯的他真是玉樹臨風,剛硬無鑄,真真是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擊敗他。

前甲覆上,之後又將臂上的盔甲裝上,那連接之處的帶子看起來柔軟,但實則非常結實。

看著他穿完,阮泱泱也微微歪了頭,視線在他的身上來來回回,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是有笑意的,以及很明顯的欣賞之色。

“如何?”看她不出聲,鄴無淵朝著她走了一步,似乎是想讓她看的更清楚些。

“想聽真話麼?”阮泱泱腳步一動,開始緩緩的圍著他轉圈。

鄴無淵微微低頭,任她轉到自己身後,他眼睛裡也浮起了笑意來。

緩步的轉了一圈兒,最後又回到了他麵前,阮泱泱仰頭看著他,之後笑道:“有這麼一句話,叫做,日月同輝。將軍此時,即是如此。”無法用彆的詞去形容,因為都不夠。

她能想到的,也就是這四個字了。

“日月同輝。聽起來,是誇獎的意思。”鄴無淵垂眸看著她,隨後動手解甲片。

必然是誇獎啊,阮泱泱隻覺得,愈發接近,她在他身上看到的也愈發複雜。但又很純粹,如此多變,可又順理成章,他若是單麵,可就不符合他將軍的人設了。

將所有的甲片再重新掛了起來,那麼厚重,他穿脫幾下卻是臉不紅氣不喘,當真看得出力道來。

他往木架上掛甲片,舉起了右臂,衣領那裡的布料被牽扯有的地方皺了起來,被衣領遮擋住的部分露出些許,阮泱泱站在那個位置,正好在這兒順著皺起來的縫隙窺見了分毫。

微微皺眉,她隻來得及看一下,他就放下了手臂,那被衣領遮掩下的痕跡就消失了,是疤痕。

隻是,也不知是不是她看錯了,她瞧著,他衣領下的疤痕像牙印,像是被誰給咬了。咬的太重了,否則怎麼可能留下這麼明顯的疤痕。

轉過身來,就和阮泱泱探究的眼睛對上了,“怎麼了?”

眨了下眼睛,阮泱泱搖頭,“還在想將軍你日月同輝的風采唄。”

這種話他顯然是不信,那探究琢磨的小眼神兒,以至於眼睛在那一刻賊亮賊亮的。

“休息一會兒吧。你不會騎馬,想必也沒有興趣去跑馬。”在這營地後跑馬,那必然一絕,可不是在盛都那種兒戲似得耍把式。

緩步的走到書案前的椅子上坐下,阮泱泱想了想,“我剛剛在大帳看到的那個沙盤,是以此大營為中心。不過,皆是咱們大衛的領土,那這香城,距離東夷到底有多近?”當年東夷大軍屠城,似乎距離也太遠了些。

沒想她對這個有興趣,鄴無淵直接走到書案後,從書架上拿出一個卷起來的地圖,在書案上鋪開。

“過來看。”鄴無淵微揚下頜,示意她過來。

站起身,阮泱泱繞過書案站在他身邊,他歪頭看了她一眼,之後伸手給她指示。

先點在了香城的位置,然後,手指在地圖上移動,然後,就落在了東夷的境內。

在這地圖上一看,的確是很近啊,重要的是,有一條河一直在山中蜿蜒穿流,最後進了東夷。

這條河,一直流到了香城外,雖蜿蜒,卻又成了另外一條路,可以從東夷抵達香城的路。

除卻香城外,此河流過的周邊皆是崇山峻嶺,地勢不是太可觀。

當然了,這是對普通人來說,對於行軍打仗的兵將而言,也不算什麼。

視線又落到了彆處,這是個十分完整的大衛地形圖,甚至還有東夷。

山川河流,城池村落,無一不落,十分詳細。

微微傾身,這是阮泱泱第一次看全了大衛的地形,同時也找到了之前從鄴無淵那裡聽到的金陵和湘南。

金陵在大衛西南,而湘南則正處大衛正南,麵積極大。

“之前拂羽公子說,魏小墨來自金陵,是金陵的人有什麼特彆的特征?”雙手撐在桌沿,阮泱泱扭頭看鄴無淵,拂羽的調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流水線,她很好奇。

“金陵人在身體上是沒有任何不同之處,不似湘南人。但金陵因為地形和季節原因,他們在飲食上特點明顯,喜食羊肉,更愛羊肉羹。那種東西,在大衛各個地方,都沒人喜歡吃。小羊胸骨肉,以金陵特產的椒藤煮羹,極其難吃,腥膻無比,辛辣的腦仁兒疼。再就是,金陵的人更喜喝他們那地方特產的白葉茶。販往外地,我們喝時無不添加其他花茶,用以提升回甘。但他們不,他們喝醇的。拂羽與魏小墨混在一起數日,他就是做這個的,應該不會有錯。”鄴無淵轉過身麵對她,一邊給她解釋,極其有耐心。

阮泱泱亦是聽得認真,想一想魏小墨在自己身邊晃蕩那幾日,倒是沒察覺出她的喜好來。因為那小妖精犯賤似得,她做什麼,她就跟著做什麼。即便用飯時,她也學著自己吃素,賤兮兮的。

倒是跟著拂羽混的時候,暴露出本性了,反倒讓他察覺出問題了。

點了點頭,阮泱泱也不由讚歎,“拂羽公子不愧是專業的,眼力非凡。”

“嗯,但凡他親眼見過的,過目不忘不說,之後的猜測也八九不離十。”鄴無淵微微頜首,拂羽的能力,不可小覷。

他如此說,阮泱泱又不由想到拂羽之前跟她說過的話,說她夢遊時有人配合,必然是他親眼所見。再加上他當時說話的語氣和眼神,阮泱泱也猜測自己做的必然過火。

隻是,鄴無淵不說破。她盯著他的眼睛,很想窺出些內容來,他不說真是因為君子風度麼?

下午時分陽光極好,阮泱泱在林將軍的帶領下,來到了射擊場地。這裡是平日裡兵士們練箭的地方,不隻是那種獨身練箭,還有箭陣。

從這場地就看得出,訓練用的弓箭盾牌,還有被踩踏的結結實實的地麵。

後麵就是山,不過這山裡可安靜了,連個鳥都沒有。

自來到這兒,阮泱泱環視了一圈兒就笑了,“估計是知道我要來,這山裡長翅膀的都被消滅了。”

“將軍說你怕鳥,長了翅膀的都能驚著你,正好給營地裡這幫小子練手了。”林將軍笑,之後隨後拿起訓練用的弓,遞給了阮泱泱。

“對於消耗體力的東西,我哥哥可是沒遺傳給我分毫。”接過,這弓就很沉,阮泱泱掂量了下,覺得自己能撐開就已經很厲害了。

“試試,老正當年可是百步穿楊。他那時還說,待你長大一些,必定要教你一些功夫防身,免得日後嫁人,若是這夫婿敢動手打人,就讓你好好教訓教訓他。隻要狠狠地打過一次,這輩子他都不敢再動手了。”林將軍回憶著,邊說邊笑。這都是他們年輕時候閒談時的言語,有些幼稚,有些衝動。但過去這麼多年他都記著,足以可見感情深厚。

“我哥哥說的有道理。”阮泱泱點頭,這阮正真的很有意思。

拿過林將軍遞過來的箭,根據他的指示搭弓,擺好姿勢,然後對準了遠處的靶子。

雙臂用力,弓逐漸被拉開,之後就開始顫抖。

阮泱泱覺得自己此時肯定猶如被電擊了一樣,也虧得她脖子以上還保持著穩定,否則非得丟大人。

林將軍在一旁指導,叫她固定住下半身,然後儘力拉弓。在拉到不能再撐開的時候,就鬆手,但在鬆手時,手臂千萬不能擺動幅度太大。

聽著他的指導,終於弓再也拉不開了,手指一鬆,箭射了出去。

很不幸,那支箭在中途就飄然落地,發出吧唧一聲,丟人的很。

阮泱泱自己也開始笑,就看小棠跑過去將那支箭撿回來,圓圓的小臉兒也跟著笑眯眯。

“想試試?給你們倆試試吧,剛剛都聽到林將軍所說了,就看你們臂力成不成,下盤穩不穩了。”將手裡的弓遞給小棠,阮泱泱也縱容這兩個丫頭。來一次軍營,她們一直都很興奮。

小棠接過弓,又看了看林將軍,然後就跑到了小梨那兒。

兩個小丫頭站遠了些,當真開始躍躍欲試起來。

“林將軍,四年多前,香城城破,後來進城擊退了東夷大軍的,是誰?”之前鄴無淵問這個,根據阮泱泱的觀察,她覺得他好像很想讓她回憶起來。

沒想到阮泱泱會問起這個,就是香城城破那日,不止死了很多人,對於他們來說也極其悲痛。他們的兄弟家人被屠殺,他們卻什麼都做不了,這心頭上就恍若插著一把刀。

“香城城破那一日,我在西關關口。後來得知了城破的消息,匆匆的趕來,當時城內已經……。但幸好是找到了你,你跑出來了,老將軍把你帶到了營地,你始終在胡言亂語說胡話,說的是什麼我們都聽不懂。進入香城迎敵的是鐘非,應當還有將軍,那時鐘非是將軍手底下的第一親衛,有他在,將軍必然也在。”林將軍歎口氣,回憶起那日,他麵色凝重。

阮泱泱輕輕點了點頭,“我不記得我自己當時是什麼情況了,眼睛看不清楚,所以,如今回憶起來,也隻是漫天的紅色,我覺得應當是血吧。”

“記不起來也好,也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事情。你就是被嚇著了,小小年紀,不該承擔那些。”林將軍輕歎口氣。

“其實,也不知城破那日的事情,之前很多事情我都記不清了。好像十幾年來,我一直都渾渾噩噩的。”阮泱泱轉眼看著陽光,逆光之下,她有許多的迷茫,不知該往何處。

林將軍看著她,片刻後才開口,“我倒是記得一些。你那時也不知怎麼了,忽然之間就把自己悶在房間裡,也不出門了,以前每天都要出去的。悶在房間,鬱鬱寡歡,之後就不想活了。想方設法的尋死,把老將軍都驚動了。他特意派了軍醫去香城看你,隻說你心煩燥鬱。具體因為什麼,誰也不知道,你也不說。”

阮泱泱點了點頭,“大概真是年紀小才那麼荒唐吧,活著多好。”

雖說莫名其妙,但眼下她可以確定自己還活著,心臟在跳動,鼻子在呼吸,能看到藍天白雲,陽光也會穿過她的手,她隻需那麼一握,就能抓住生命。

“在想什麼呢?”驀地,鄴無淵的聲音從腦後傳來,阮泱泱也回了神。

她一直在盯著遠處的藍天看,神情不止迷茫,還有些恍惚。

回神兒了,她看起來才好似活過來了一樣,剛剛那模樣恍似要飛走了。

扭頭看向鄴無淵,隨後她搖了搖頭,“隻是覺得這裡的天好像特彆高,不同於以前在彆處所見。”

垂眸看著她,鄴無淵若有似無的深吸口氣,剛剛看她那樣子,倒真的讓他心頭一震。明明她就在他視線當中,但又莫名的覺得,她根本不存在於他的視線內,好似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練箭了麼?”他問,一邊隨手拿起了一把弓。

“練了,很丟臉的是,箭飛到一半兒就落地了。”搖頭,臂力不太足。

“你也無需會射箭,其他人會就行了。如若某一天遇到了險境,你隻要如躲雞一樣,迅速的躲在彆人身後。”鄴無淵隨手抽了一支箭出來。看似隨意的搭弓,撐開,手一鬆,箭飛出去,那箭枝上帶的勁力,飛出去時帶著風聲。

眼見著那支箭直接穿透了靶子,阮泱泱也不由讚歎,他這一係列動作可謂一氣嗬成,行雲流水,乾脆利落。

這古人有雲,善射者,去柳葉百步而射之,百發百中。她覺得,鄴無淵必定是這種人,眼下的靶子還是個固定的,若是個可以活動的目標,他也必然會箭無虛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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