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香城,其他人倒是沒進城,隻是鄴無淵與阮泱泱步行進入城內。七扭八拐的,他是十分輕車熟路的帶著她到了一家成衣鋪。
像這種城池,成衣鋪僅有幾家,上乘的料子僅僅二三種而已。
阮泱泱挑了兩身男裝,料子一般,和鄴無淵身上的差不多。
他倒是有些不太同意似得,還挺仔細的摸了摸那料子,反正不是很滿意。
阮泱泱歪頭瞅著他,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將軍有何高見?”
他轉眼看向她,視線過多的在她的臉和脖頸處停留了片刻,“確定你穿這種料子,不會不舒服?”
他一說這話,明顯站在後頭的老板不愛聽了,但又畏懼於他那一身冷鋒,不敢多說話,可臉上的不樂意一覽無遺。
“我又不是紙糊的,不會的。”
她直接拿著就進了後邊的屋子,鄴無淵也走過去,不過站在了門口。
裡間,阮泱泱把身上的衣裙解了下來,又解開中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內衣。改良過的,兩側腋下均有帶子,原本為了方便穿脫,這會兒抽緊了,倒是堪比裹胸了。雖不是說一馬平川,但也沒那麼紮眼了。
換上男裝,又重新束發,對著這屋子裡唯一的一麵銅鏡照了照,她覺著給自己臉上抹點灰會更好。也免得鄴無淵這家夥嘴上無德,說她招人。
她倒是都想不通他哪兒來的形容詞,她招人?他還是應當先照照鏡子,穿啥都那麼紮眼。
將自己的衣裙疊好,阮泱泱隨後走出去,始終站在門口的人也轉過身來。
“行不行?”
微微歪頭,束在腦後的發也隨之傾斜,一副男人打扮,唇紅齒白的,怎麼瞧也是不像個男人。
鄴無淵似乎也無奈,畢竟她本來就不是男人。
接過她手裡的衣服,他轉身走向櫃台,與另一套男裝放在一起包起來,順便付了錢。
反正一身男裝極為自在,不顯眼的鴉青色,束著腰帶,顯得她單薄又輕靈。
沒有全身鏡,阮泱泱也覺得自己應當很像個書生之類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路過個什麼破廟之類的地方,興許就會碰見饞涎她美色的聶小倩。
一路心情尚好的往城外走,路上,阮泱泱忽然道:“也給我弄一匹馬吧,看你駕馭了一路,我學會了。”
和他共乘一騎不太方便。若是女裝還好,她可側坐。這一身男裝,兩個男人騎一匹馬畫風不對,再說她若側坐,那看起來多娘娘腔。
“你確定?舊時光文學”
倒是沒想她忽然提這個要求,鄴無淵一詫。
“嗯。”
點頭,她很確定。
沒有再說什麼,出了城,與城外的人會和後,鄴無淵交代了一個親衛,那親衛就騎著馬又進了城。
沒等上一刻鐘,親衛就回來了,自己騎著馬,手上還牽了一匹。
那是一匹棗紅馬,不似這些戰馬高大矯健,瞧著很是溫順。而且,它額上墜著齊頭簾,鬃毛修的特彆好。
一看那齊頭簾,阮泱泱就笑了,要說鄴無淵的記性真是好。
棗紅馬到了眼前,阮泱泱走過去抓住了韁繩,先歪頭看了看它的眼睛,又抬手摸了摸它的頭,性情溫順,和將軍府的大宛馬有的比。
鄴無淵就站在她身後,擺明了不是很放心。
阮泱泱也沒管他,片刻後,扣住馬鞍,踩著馬鐙,就上了馬背。
獨自駕馭,她這絕對是頭一遭,但不代表沒經驗,畢竟剛剛一路已經見識過了。
扯著韁繩控製馬兒的方向,雙腿輕夾馬腹,它果然向前走了。
笑起來,阮泱泱扭頭看向鄴無淵,“將軍,咱們走吧。”
見她一身輕鬆,鄴無淵也稍稍放下了心,躍上自己的馬,啟程上路。
這馬兒的速度無法和他們比,那是戰馬,跑起來跟飛一樣。
不過,他們倒是默契的配合她的速度,不算太快,但也絕對比馬車快,沿著官道,朝著湘南進發。
鄴無淵始終在她一側,他不時的看她一眼,真的是擔心她會不穩,或是害怕。
但顯然,他多慮了。她的確有些小心翼翼,可表情是輕鬆的。有模有樣,不管持韁繩的姿態還是適時懸起身體的時機,都跟他一樣。她剛剛說這一路上學會了騎馬,還真不是說說而已。
阮泱泱以前害怕騎馬,不是害怕馬,而是害怕掉下來之後會疼。總的來說,她怕的是疼。
大概是因為有一個好老師,眼睛學會了,就覺得好像也沒那麼輕易會掉下馬。
官道平坦,馬兒跑的順,後麵塵煙飛揚,也不知有沒有銀蹄白踏煙的風采。
按照這個速度,會落下後麵的隊伍很長,他們應當會比後麵的隊伍少用一半的時間先進入湘南。
在初初進入湘南地界時,那種濕熱就浸漫天地間,好像連腳下的土地都在往上蒸騰著濕濕的熱氣,連馬兒都不習慣起來。
比馬兒更不習慣的是阮泱泱,她畏熱,更不喜歡這種濕濕的熱,一時間讓她覺得身體裡的水分好像忽然變多了,使得她都不敢再喝水了。
湘南屬丘陵風貌,沒有特彆特彆高的山,但就是這種不高的山地連綿無際,期間還有不少的村鎮夾雜在其中。若單純論風景而言,還是不錯的。
不過,有句話叫做天險,不可升也;地險,山川丘陵也。也就是說,在這種地方,若不熟悉,最好不要妄動,平靜之下隱藏的就是危險。
這一路騎馬,阮泱泱的脊背腰臀有些受不住,好在進入湘南後速度就慢了下來,遊遊蕩蕩的,好像是來遊玩的。
總體來說,這一路的體驗不錯,她沒有從馬背上掉下來過,鄴無淵始終在她身側,心理上的安全感上升,她駕馭的就更輕鬆了。
唯一的不足就是,驀一時會有長翅膀的忽然出現,雖不至於撲到她麵前吧,可也總是將她嚇一跳。
這個時候,就看出親衛的能力來了,他們也不知隨身帶著什麼暗器。但凡有鳥出現,暗器就飛出去,那些長翅膀的瞬間斃命。
阮泱泱都覺得自己成了鳥類殺手,雖然她始終沒有主動出手過。
這湘南富裕,許多在北方培植不了的瓜果都是湘南的特產。以前在將軍府,包括宮中的賞賜,還有呂長山送過去的瓜果,都產自這湘南。
有的佃農這生意做的很大,沿途就能看到,一人多高的籬笆圈出去很遠很遠,裡麵還有惡犬,看守的人也不少。
馬兒踢踢踏踏,阮泱泱的視線也一直在那些園子裡,連續幾天趕路,也沒休息太久,她看起來精神還是不錯的。
“這種地方,給些錢,我們就能進去。隻不過,瓜果還未成熟,不會好吃的。”
一直在她身側的鄴無淵自然瞧見她的視線,可以說一路來,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到了。
“饞涎欲滴還不至於,我就是想啊,千鐘栗,黃金屋,寶馬香車,紅桃碧柳,都不及眼前所見來的生動。在這個地方,親眼見它們開花結果,悟道升仙也指日可待了。”轉過臉來看他,阮泱泱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她看起來像是在玩笑,但又滿載一種誰也抓不住的遊離之感。她的大腦她的心,完全由她自己所掌控,誰也彆想紮進去參合分毫。
“經營這種園子並不簡單,栽種,插扡,修枝,防蟲,剪花,收果。步驟繁複,需要時時刻刻的看守,不能離人。”鄴無淵也沒問她是不是真的有向往空門的那個想法,隻是和她盤起了經營果園的事情,而且頭頭是道。
阮泱泱的確是震驚了,“將軍知道的好多啊。”
麵上無太多情緒浮動,他隻是說,“如果真想試試,待得空閒了,就在這湘南買一塊地,供你經營。”
他說的話,和他本人這個形象不太符合,也可以說,他的大方和縱容,超出了阮泱泱的想象。
“的確有興致。不過,還是有個先決條件,待有空閒了再說不遲。”主要是這個地方太濕熱了,她畏熱,有點兒不適應。
隊伍終於進了城,不過卻不是和郡王所在的陽州城,算是鄰居吧,這是小陽城。聽起來像是依附在陽州城的城池,但是也很大。居住人口不少,算得上繁榮吧,不過窮人也很多。
除卻主城區,房屋建築街道較為乾淨,就是這來來往往的人穿著差距很大,有的車馬小轎出行,有的衣著襤褸,貧富差距明顯。
進了城,就都不再騎馬而行了,阮泱泱的齊頭簾棗紅馬被親衛牽著,她和鄴無淵並肩前行,環視著進入視線之中的一切。
“這湘南的貧富差距很大啊,富裕的人大概是堆金積玉,肥馬輕裘。這窮苦人,貧無置錐,囊空如洗。一般來說,這種環境裡,可乘之機也特彆多。”一身男兒裝扮,她卻顯得過於纖弱了些。唇紅齒白,眉目莊雅,偶爾一瞥幾許嫵媚。
“看出什麼了?”她這一番話,可不是閒極無聊。
“我覺得這座城市,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肯定無比黑暗。甚至,墮落,荒糜。”這是這座城給她的感覺,並非是因為濕熱的環境,而是這來來往往的人。
鄴無淵沒有再說什麼,她的感覺,很準。
隊伍在這城中的一家客棧停留,整個客棧被包了下來。環境尚可,其實再好的地方,因為濕熱的環境,也都顯得不怎麼高端了。
當然了,這是對阮泱泱而言,畢竟她畏熱。
選了個通風較好的房間,門窗都打開,細微的風不時的穿堂而過,她就站在窗戶那兒等著吹風,可惜這風少的可憐。
呼吸時,都覺得吸入的空氣有點兒粘膩,又幾分悶熱,像是馬上要來一場大雨似得。
她微微傾身,趴在窗台上,看著這下麵的街道,來往的行人。都穿著衣服呢,不然她也想看看,這湘南人後背的胛骨,到底和彆處的人有什麼區彆。
驀地,一個穿著天青色長裙的高挑女子進入視線當中,長裙樣式簡單料子卻很是華麗,再加上那標準又紮眼的身形,走路時不屑於天下的姿態,這麼一看阮泱泱就覺得眼熟。
隻不過,她頭上扣著一個鬥笠,麵部還墜下來一片薄紗,看不見樣貌。
即便是看不見臉,她也是相當吸引人,但凡擦肩而過的,沒有不回顧的。
看著她,緩緩的走到這樓下的位置,阮泱泱就彎起了嘴角,真不知是山水有相逢的巧合,還是刻意為之,大衛這麼大,居然在這兒碰上了。
就算沒看見她的臉,阮泱泱也知道她是誰,如此孽障,這世間隻此一枚。老天大概也沒那麼多閒心,再造出第二個來為禍人間。
她走到這樓下,就停下了腳步,明顯先往一樓的大門裡看了看,沒什麼發現,她就抬頭往上看。
隔著薄紗,正好瞧見了從窗子那兒探出身來的人,下一刻她就立即朝著阮泱泱招手,甚至開心的還跳了一下。
阮泱泱動也不動,就是那麼看著她,她是一路找到這兒來的,或許在他們進城時,就被她給瞧見了。
見阮泱泱不給回應,那小妖精一手掀開了遮在麵前的薄紗,露出那張遇神殺神,遇佛屠佛的臉來,孽障啊。
“泱姐姐,是我呀!”他還招手,大概是見阮泱泱不理會,她還更樂了,招手招的更歡。
淡淡的伸出一隻手,朝她晃了晃兩指,算是打招呼了。
“泱姐姐,你快下來,我帶你去看好玩兒的。”她繼續招手跳腳,大概是因為開心吧,妖氣更甚。
“太累了,不想去。而且,你的上一個受害人正在滿大衛找你呢,你確定不去躲躲?”這小妖精膽子是真大,這種時候還到處亂竄,看到她和鄴無淵出現,不躲反而找上門來了。
“泱姐姐,真的有樂子,快下來。”魏小墨還在堅持,看阮泱泱不為所動,她放下麵前的薄紗,就要進這客棧來。
“等著。”無奈,阮泱泱嗬斥了一聲,隨後就轉身走出了房間。
剛走出房間,正好隔壁的房門打開,鄴無淵換了一身衣服,雖還是一襲樸素的長衫,但怎麼瞧都是玉樹臨風。
“拂羽正在找她。”鄴無淵就在她隔壁,阮泱泱說話的聲音,還有樓下那跳腳的魏小墨,他自然都聽到看到了。
“所以,你要把她抓起來嗎?”阮泱泱問,心中疑惑並不耽擱她欣賞‘美景’,鄴無淵這模樣,樸素又華麗,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若不想,就算了。”鄴無淵倒是順著她。
“反正我不是很在意魏小墨臨走時對我做的事兒,反倒是讓我有其他的收獲。再說,也沒對我有多大的影響,就是夢遊了而已。其他的呢,就是她和拂羽公子的個人恩怨了,我認為外人不要參與的好。”再說,她還真想看看,小妖精和拂羽誰更勝一籌呢。
“她要帶去你看熱鬨,畢竟這裡不是香城,人生地不熟,你不能單獨隨她去。若是不想有太多人跟著,我隨你去吧。”鄴無淵不再討論魏小墨,而且也沒阻止她出去,隻是表明為了安全考慮,得有人跟隨保護她。
說真的,鄴無淵會這麼寬容,甚至善解人意,很超乎阮泱泱的想象。
即便再猴精兒,骨子裡浸再多的‘毒’,他也算是天之驕子吧。會孤高,會固執,會說一不二,誰想到已寬容至此?
點了點頭,阮泱泱沒反對。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下了樓,門口那兒,魏小墨頂著個鬥笠站著,這樓下的親衛正堵在門口那兒,不確定下不下手呢。
阮泱泱和鄴無淵下來,親衛就讓開了。
邁出客棧的大門,阮泱泱抬手揪著小妖精的衣袖把她往外扯,她比自己高,但也不妨礙她的行動。
“我們來了湘南,你也來了,說吧,是不是這一路跟蹤我們呢?”看了看她身上穿著的裙子,這種顏色乾淨而素雅,很不錯。
“泱姐姐,你這可冤枉我了。我來小陽城七八天了,看熱鬨的。”魏小墨反手抓住阮泱泱的衣袖,隔著鬥笠上的薄紗上下的看了看她的打扮,都瞧見薄紗後她忽然發亮的眼睛。
“你說的熱鬨最好是真熱鬨,否則我就把你的行蹤泄露給你的受害人。”甩開她的手,黏黏糊糊的,一點兒沒變。
“那個叫拂羽的是不是廢了?讓他對我動手動腳,這隻是一點點教訓,再有下回,可沒這麼便宜了。”魏小墨繼續抓阮泱泱的衣袖,然後扯著她往前走,顯然心情大好。
“你真把他給廢了?”被她牽著走,阮泱泱微微皺眉。
“半年吧,這半年他的‘小二哥’都不會醒過來的。”魏小墨揚著頭,還算厚道。
聞言,阮泱泱回頭看了一眼走在後麵兩步遠的鄴無淵,他也聽到了,可以告訴拂羽一聲,免得他整日陰沉。
不過,魏小墨也是有意思,鄴無淵那麼明顯一目標,她就愣像看不見似得。
沿著街道走,他們這三個人還是比較紮眼的,主要是魏小墨的裝束。
就這麼走了一會兒,路過一家成衣布莊,魏小墨腳下一轉,就直接拽著阮泱泱跳了進去。
這小妖精想起什麼就做什麼,看見阮泱泱穿著一身男裝,她也要買一身男裝來。
挑了一身和阮泱泱身上差不多的鴉青色長衫,甩了銀子就自動的進了這布莊後屋去換了。
站在門口,阮泱泱幾不可微的搖頭,“這孽障在城裡七八日了,想必這地兒她摸得差不多了。將軍,你對哪兒感興趣,我不妨幫你打聽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