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帳已經被放下來了,阮泱泱的一隻手臂順著床幔下出來了,不過是握緊的,顯然看起來是極度不舒服,指甲都掐進了肉裡。
姑奶奶也在床帳後,顯然是正在給她檢查。
屋子裡其他人都在忙碌,說是經驗豐富的確不是吹得,都是從宮中派出來的,極其乾脆利落。
諸葛閒快速的蹲下,給阮泱泱診脈,卻聽得床帳內,姑奶奶在小聲的說話。
“你確定你是真的疼麼?彆隻顧著掉眼淚,看見了一點兒血就覺著疼?”姑奶奶在問阮泱泱。
“嗯?”那個還在抽泣的人應了一聲,之後就不抽泣了。
床上,阮泱泱躺靠在那裡,流下來的眼淚還在臉蛋兒上呢。她一邊抬起上半身,勾著腦袋往下麵看。不著衣物,但是肚子大啊,她也看不見什麼。
不過,仍舊是能感覺到有熱熱的東西在往下流,卻也不是太多。
肚子裡的家夥動起來,她肚子都跟著緊了起來,完全是肉眼可見,視覺上觀看,這肚子忽然變成了一個石頭似得。
她又躺回去,沒有力氣,眼淚又劈裡啪啦掉下來了,但是卻沒抽泣。
“好像……是不疼。”她倒是也有點兒分不清了,隻是看見了血,就喊疼。
可是,被姑奶奶這麼一問,似乎又是不疼的。
“不疼吧?”姑奶奶看著她,似笑非笑的。
“酸,好酸。”現在不止是後腰酸,是整個下半身都發酸。
就好像,她已經被按在了某種下半身手術的手術台上,已經打了麻藥,可是又不夠量。她想叫大夫再給她加一些量,可嘴又張不開。
“所以說,這老天啊,真想厚待誰,那可真是叫凡人嫉妒。你呀,彆再掉淚了,往時嘴裡總是一副世間最堅強的樣子,還以為你這眼淚多金貴呢。”姑奶奶調侃她,之後起身,從床尾那裡撩起床帳出來了。
叫諸葛閒等人去外麵等著,隻留下宮中派來的人,在居室中。
外麵小廳裡,鄴無淵雙手負後,一直站在門口稍左側的位置。負在身後的雙手是攥緊的,那力道蓄的,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單單一看,就知道,那一拳頭就能打死人。
諸葛閒站在他後側,盯著他的拳頭看了一會兒,隨後緩緩地搖頭。
阮泱泱的體質是真的奇怪,說嬌弱吧,可是這關鍵時刻,還真是和常人不同,真是老天獨特的恩賜。
剛剛出來想告訴鄴無淵吧,但諸葛閒看他那暗自焦急焦躁的樣子,又莫名覺得挺有意思。心裡頭,有那麼點兒暗爽,所以,就閉嘴不言了。
屋子裡頭,宮中派來的人都在說話,以至於有些亂糟糟的。即便是耳力再好的人,心本就焦躁,那麼多的聲音,他都在聽,可是又完全無法聽的全麵。
丫鬟開始出入,居室的門僅開了一扇,她們在往裡麵送東西,來來回回,那本來就很大的居室,也瞬間變得特彆狹窄。
鄴無淵站在那裡,更像是一尊石像,他也感覺不到自己有多礙事,以至於所有進進出出的人都得繞過他不說,還不得不在經過他時,俯身垂首稍稍做停留。
床帳裡,阮泱泱靠在那裡還是淚眼婆娑的,不過,這會兒還真不是因為疼,是下半身酸的無法動彈。
她根本就使不上力氣,姑奶奶給她擺了個讓她舒適的姿勢,可是,她還是不舒服,使不上力氣。
“還哭呢?老太太我活了這麼多年了,還真是沒見過與你相似的人。多有福氣,這個時候沒有疼的死去活來,上輩子是佛爺腳邊的白雀,才會有這種福氣。”觀察完,姑奶奶又不由歎道。真是沒見過這樣的,千百個中也難遇到一個。
“還白雀呢?這算什麼福氣,還得受罪生孩子,在我肚子裡待那麼久,我精神都崩潰了,是什麼福氣?”她小聲的嘟囔,眼淚還在流,控製不住的那種。也不是她在控製它們,是它們自己一直要往下流的。
聽她的牢騷,姑奶奶也不由笑,嬌氣的人見過了無數,這種不同尋常的嬌氣,還真是難得一見。
“夫人,目前來看,十分順利。您再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宮中派來的接生嬤嬤也在說話,而且也是一臉的輕鬆,很顯然這種情況頭一回見到。
往時麵對的無不是各種哭泣或是難忍或是發脾氣的主子,自然是因為疼。像這樣感覺不到疼的,就如姑奶奶所說,是福氣,而且還是大家的福氣。
“順利嗎?我怎麼不覺著。”小聲的嘟囔,因為流眼淚,她都看不清楚了。耳朵附近的發絲都是濕的,都是眼淚。
“彆哭了,真該叫將軍進來看看你,這眼睛都成了核桃了。不如這樣吧,看你也沒什麼力氣,剛剛你那丫頭說從晌午開始就沒吃什麼,先用些飯菜?”姑奶奶詢問,一邊用帕子給她抹眼淚。這眼淚是真多啊,就沒見過這麼能哭的。
“還能用飯的麼?我餓了。將軍說,今晚有特彆的湯,宮中賞賜的食材煮的,特彆鮮。”她抽著氣,眼淚還在流吧,卻還一邊兒雙臂用力,想要坐起來。
看她這樣子,姑奶奶真笑了,抽過兩個軟枕,墊在她後背和腦袋後,讓她靠起來些。
下半身用薄被遮著,墨發披散,她這模樣看起來是相當的柔弱,矯情,又招人憐惜。
“能吃,什麼都能吃。”姑奶奶拍了拍她肩膀,之後掀開床幔走出去,叫人開始準備晚膳。
下人立即行動,倒是還真把外頭的人給嚇壞了。
“要用飯?”鄴無淵是迷惑的,畢竟,他也不知道馬上要生產的人,會不會要用飯。
“將軍進去吧,看起來,還得等一會兒。”諸葛閒說道,看他在這外麵焦躁焦急,他都開始於心不忍了。
這邊諸葛閒話音落下,那邊鄴無淵就衝進去了。
掀開床帳,看到阮泱泱靠在那兒淚眼婆娑的,他的心也跟著一抽。
旋身坐下來,抬起手臂把她擁住,一邊低頭看她,“還很疼是不是?”擦她臉上的眼淚,都不知流了多少,肩頸兩側的發絲都濕了。
“還行,就是沒力氣,我要吃飯。”歪頭看他,無儘怨懟。想來想去,他才是罪魁禍首,王八蛋!
“來了。”繼續抹她的眼睛,都腫起來了。
鄴無淵話音剛落下,床幔就被掀開了,小棠和小梨呈著晚膳進來,一人捧著一個托盤,跪在地榻上,把托盤舉起來。
鄴無淵立即把今晚的湯盛了一碗,之後一點一點的往她嘴裡喂,她也真是餓了,送到嘴邊就喝。
的確是好喝,阮泱泱嘗到了味道,就自己抬手,把碗給接過去了。
吸鼻子,眼淚還在眼眶裡繼續充盈,勺子卻是一下一下的往嘴裡送,好喝。
歪頭看她,鄴無淵皺著眉頭,看她快喝完了,就立即又給她盛了一碗。
“還有彆的,看看,想吃麼?”叫她往托盤上看,不止有湯,還有其他她愛吃的。
趁著喝的間隙,阮泱泱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點頭,“吃。這麼好吃,我為什麼不吃。”
拿起玉箸,鄴無淵一樣一樣的夾起來往她嘴裡送,看她吃的挺有勁兒,他也稍稍放心了些。
“還疼不疼?”用拇指把她蓄在眼睛上的淚抹掉,小心的問。
“你不問我就想不起來,想不起來了,就不疼了。”不舒服是真的,下半身持續發酸無力。但吃了東西,上半身舒服了,腦子也舒服了些。
“好好,不說。嘗嘗這個,金陵的羊肉,昨晚剛剛運來。”送進她嘴裡,他一邊說,但凡她愛吃的,府裡都有。
咀嚼,吸了吸鼻子,然後點頭,“金陵的羊肉是最好吃的。”
揉了揉她的頭,鄴無淵幾分忍俊不禁,不疼當然是好的,能一直不疼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