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小廝說:“今兒秋菊宴來了不少客人,大夫人請你過去見一見。”
得,顧莘莘曉得了,難怪眼高於頂的大舅媽突然想起她,難怪謝家勉為其難收留她這打秋風的外甥女,不是良心未泯,而是想用便宜外甥女換一樁好婚事啊。
原身顧璿已滿十三,可以議婚,秋菊宴來了不少人家,估計舅母想到這一點才來喊外甥女的吧。
顧莘莘暗罵一聲,手下意識摸向腰間,早知會發生這檔子事,出門就該問問自己的鏡子。
隻可惜,腰間空蕩蕩,她無所不能的鏡子,留在了另一個世界。
對,顧莘莘醒來後很快發現腰兜是空的,想來它的卜鏡在她墜湖之時,留在了那,彼時顧莘莘大為打擊,想哭的心都有了。
那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阿翠並不知主子所想,見主子表情凝重,隻是警惕起來,她可不想自家小姐被謝府苛待磋磨,到頭還要為他們賺一大筆聘禮。
這不是最可怕的,萬一選了個不好的,如男方品德有失,或家風卑劣,甚至還不能做正妻,淪為侍妾,受人磋磨怎麼辦?照謝家人那德性,為了錢,不是做不出來。
阿翠不由緊張道:“小姐……”不能去。
顧莘莘拍拍她的手說:“無妨。”
一穿越來就攤上事,她也緊張,但躲不過那就麵對。
想法智取罷了。
很快,顧莘莘站在宴席庭院不遠處。
庭院裡繁花環繞,衣香鬢影,環佩叮當,人群絡繹穿梭,兩位盛裝逶迤的舅媽赫然在列,大舅媽更是近在門口。
顧莘莘一見對方腦裡便浮起畫麵。彼時顧夫人發現被哥嫂坑害後憤然說理,大舅母陳氏擺起當家主母氣場,喝道:“貪你錢?你跟你女兒住在我們府上吃的用的,收你點錢怎麼了,你如今是個寡婦,沒我們,你能去哪!我們收留你還是發了慈悲!”
那是顧璿的記憶,但原主的悲憤顧莘莘感同身受。
那邊,大舅媽也望向顧莘莘,招呼她進去,而阿翠再次攥住主子的衣袖,仿佛前方就是個火坑。
顧莘莘保持著鎮定,怕說露餡,便什麼也不說,隻整整頭上的鬢花跟衣裳衣擺,還特意將鬢花彆在顯眼處,這才迎向舅媽。
便是走近看清的一瞬,大夫人陳氏霍然變臉,“瞧你這身衣服!我竟是白叫了你!”
——顧莘莘身上穿著白色衫裙,頭簪亦是朵白絨花。
這可不是顧莘莘的審美,是原主顧璿的,顧璿自從家族傾倒後便
鬱積於心,整日淒淒慘慘戚戚,再不理鮮豔之物,衣飾永遠素白寡淡。
往常她呆在院子裡,不見人無所謂,可這會這秋菊會,一水兒達官顯貴,花紅柳綠熱鬨喜氣,她這一身寡白進去像什麼!晦氣不說,衝撞貴人就不好了。
大夫人擺起主母架勢想出聲訓斥,可礙著身後賓客又不好說。
最後想著自己是臨時起意,秋菊會裡未必就有合適的對象,才壓下了火,頂多下次再正經相看好了。
於是嫌棄丟了一句:“快回去!彆在這丟人現眼!”便走了。
倒是一旁小舅母停下腳步,對顧莘莘露出和藹的笑。
大舅母是官宦之女,眼高於頂,瞧不起誰徑直無視,小舅媽秦氏就不同,她出身商賈之家,長袖善舞八麵玲瓏,原本隻是個侍妾,因著頭腦精明,硬是鬥死了正室,做了正房續弦。
若說大舅媽是明麵的可恨,那小舅媽就是暗處的奸猾,都不是善茬。顧莘莘便站遠了點,正巧不遠處傳來稚嫩的笑聲,她彆過頭去。
巧,撞見謝府大主子,又看到了謝府小主子,舅舅舅媽的兒子女兒們。
秋菊會小主子自然要露麵,那是三個小少年,顧璿的表兄弟姐妹,他們不喜大人們看戲作詩等,在不遠處擺了張桌子玩時興的雙陸棋。
桌旁兩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是大舅的兩個兒子謝文龍謝文麟。謝文龍麵容肖似其父,總搭著臉,神情刻薄,見了顧莘莘,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然後視若無睹地跟弟弟謝文麟繼續下棋。
謝文龍性子不好,但腦子不錯,讀書算術都很出挑,而一個娘生的弟弟謝文麟差很多,他生來就有些癡傻,說是嬰孩時發燒燒壞了腦袋,那圓臉配上大而無光的眼,很是呆笨。顧莘莘初初還不信,得知這位二少爺在給老爹祝壽時寫了個“萬古長存”,又在作詩時將“狼狽為奸”寫錯為“狼被圍奸”,她才相信,這二表哥的確沒救了。
眼下兄弟倆下棋可是有賭注的,謝文麟抓著傻弟弟下,便是想贏弟弟的錢。冤大頭謝文麟渾然不覺,直到輸光錢才看向一旁踢毽子的謝柳柳,央求道:“柳柳妹,你能借我點錢嗎?”
謝柳柳是二舅舅的女兒,二舅夫婦這些年就得了一個女兒,格外心肝寶貝,奈何謝柳柳妹的模樣全然對不上嬌俏柔美的柳柳一詞,她生得像肥壯的二舅,才十二三歲的光景,體重已是顧莘莘兩倍,此刻她正在踢毽子,蹦一下粗壯的身軀,地麵都要晃一晃。
聞言她擺頭說:“不借!我娘說了,女人的錢得留著置衣衫頭麵,才能找個好郎君!”
一側謝文龍笑:“你才多大,整日就知郎君郎君!不知羞!”
謝柳柳臉色羞紅。她的確恨嫁,尤其是在知道自己胖,容貌不佳,未必能嫁個好人家之後,就更恨嫁了。
而被拒絕的謝文麟則是喪氣扭頭,待看到走近的顧莘莘,才重新燃起希望,“顧表妹,你有錢嗎?”
這回換謝文龍跟謝柳柳笑了,謝文龍鄙夷:“她!她要是有錢會住咱家?笑話!”
謝柳柳則是氣,顧莘莘比她纖瘦比她白淨還比她美,她一向不待見這個表妹,便跟著一起奚落,“可不,找誰借也彆找她啊!”
被群嘲的謝文麟訕訕坐回去,不好再看顧莘莘。
顧莘莘才不會動怒,在現代她出身不好,從小沒少受氣,這幾個孩子的話算什麼,況且,她的專注點在其他方麵——比如,這裡會不會就有製片大人?她穿來隻有十幾歲,製片應當差不多,沒準就穿到了在坐的表哥表姐身上。
有沒有可能製片在裡頭,隻是沒認出她?
於是,她慢吞吞圍著石桌打量了幾圈。
然後,壓低聲音、小心翼翼、打了一個暗語。
——“開機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