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接下幾日,顧莘莘依舊樂此不疲的往紫藤小院跑。
不過沒再送什麼模具類的奇葩,改送書了。
起因是有天半夜,她又爬到了牆頭,這一次她沒在牆頭各種吆喝騷擾,隻靜靜看著屋裡。
好半天後,她對下麵“站崗”的小書童說:“你們家少爺每天都很晚才睡?”
古人睡的早,一般天黑過後□□點就寢,不像現代夜生活比比皆是。可謝栩比現代還晚,顧莘莘在這坐了好久,子時都過了謝栩還沒睡。
窗紙泛黃,燭光映出少年漂亮的側顏,夜已深沉,他托著一本書反複研讀,哪怕旁邊伺候的人打起嗬欠,亦全然不見疲憊。
顧莘莘發現,幾乎她來這的所有場景,都是他在勤學苦讀,好像隻有文墨才能讓他變成另一個人,燈光與夜色的交彙中,他收斂了那一身陰鶩與鋒芒,低眉垂首,朱筆輕攥,筆墨透香,氣質溫文。
小書童看出顧莘莘的想法,道:“這算什麼,我們家公子看書寫字臨帖做文章,哪一日不是過了醜時才睡,十年從不間斷。”
顧莘莘問:“他沒有夫子麼?”總見他一個人悶在屋子裡。
小書童說到這更是自豪:“從來沒有,七八歲時在邊關,軍營裡的人隨便教了兩年,後來回了謝家就沒了,這些年都是自己琢磨。”
顧莘莘瞠目……這是自學?
被人隨便教了兩年,而後就靠自己,如今能看書臨帖做文章,還懂不少深層次的筆墨文化,領悟力也忒強了!
而且,每晚都練到醜時,雞鳴之時,淩晨一點到三點,就是說謝栩至少夜裡三點後才入睡?
連續這麼多年?
何止聰慧,更是刻苦。
現在的謝栩,尚不能預料未來能夠取得的驚人成就與地位,但即便他對前途一無所知,甚至在被謝府折辱欺壓的年歲,仍可以保持不放棄自我,求索之欲,永不停止。
顧莘莘再次起了崇敬之心。
一個人不論麵臨高坡還是低穀,順坦或坎坷,榮耀或磋磨,能十年如一日行某件事,這種近乎苛刻的自律與堅持,本身就是一種可貴的品質。
或者說,汲取更多,早已成為他向上的信仰。
翌日顧莘莘再來,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沒帶,就帶了好寫書。
小書童笑,彆的稀奇玩意他們沒有,書籍類少爺最多,從前跟老爺在軍營時,老爺不待見少爺,便隨便用點兵書打發少爺,後來老爺失事,少爺回了謝府,那麼多屈辱的日夜,少爺從來都是看書練字,沉心靜氣,就如少爺所說,書中才有誌向。
小書童為少爺自豪,覺得顧莘莘這回倒是送對了東西。直到看到顧莘莘那大摞書,等等,這都什麼書?
《山河列傳》、《大川遊記》、《芳草心經》、《畜牧要著》……博覽山川、各種遊記就算了,那養花種草、畜牧又是什麼!
還有《鬼怪誌異》、《君本多情》《奴問卿心》以及《七男
子與獨身少婦之傳奇》……這又是什麼!
尤其最後一個。
想他少爺過往看的書,哪個不是論語道德、恩考紀要、兵書百家……可那丫頭送的……再仔細翻一翻,竟還有街頭巷尾人手一本的低俗笑話!
加油君!你都送了什麼!
他按捺住火氣送到書房。
幾日後,那書少爺有無瀏覽他不清楚,某天高虎卻是拿著那本笑話書在恭桶上笑出了聲。
等從恭房出來,小書童瞪著高虎,意思說你怎能看如此低俗之書。
“有趣啊。”高虎反而津津有味的跟小書童講裡頭的段子,“兩殺手決鬥,一人大罵,“你竟在屎裡下毒!”
小書童:“……”
惱之後他問:“你都看了,那本七男子與獨身少婦那什麼……你也看過了?”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半大孩子,臉皮薄不好說,心裡又暗搓搓好奇。
高虎道:“那本啊,很震撼!”
他向小書童招手,頭偏過來,探討秘密似的。
這般神秘,已經惹得小書童托住下巴憧憬,想象出七個男人跟一個女人放肆地翻滾在被浪中……
然後高虎在他耳側小聲說:“八仙過海。”
小書童:“!!!”
甭管紫藤小院那邊怎麼想,簪花小院裡的顧莘莘已經握了本傳記,自己滾在床上看了。
她最近給謝栩送書,第一是敬佩他的好學,第二,她也有自己的目的。
她敬佩他十年如一日的苦讀,但另一方麵,書是人類最好的導師,看什麼書,成什麼人。
那些統治階級的集權言論,謝栩定然看了許多,能教人的多半是效忠皇權、禁錮思想、官場權術,長此以往,謝栩定會朝著自己極權之路走去,這無疑在加快他的黑化。
她如今已經不打算阻止他的黑化,反正結局已定,隻是她想保命,不僅要跟他刷好感,拉關係,必要時還需兩手抓,看能不能將太尉大人改造一下,哪怕那麼小小的改造一點點。
試想,若他麵對的除了那些勾心鬥角,權場沉浮,還能見些風清月白,天地朗朗,山川蒼蒼……他會不會不會那麼陰鬱積心,危險難測?
故而她才選了那些山河大川遊記,讓人開闊胸襟,敞開思想。至於養花,花花草草,修身養性嘛。
而那情愛話本,是希望通過通俗的故事,能讓他看到世間也有真情一麵;鬼怪傳說則給他消遣時打發時間,而最最重要的——都說小動物擁有溫暖治愈的力量,所以她才挑了那本畜牧的,可惜下單時她沒有仔細翻,若翻了,她就會知道那是教人養豬的……跟治愈毫無關係。
當然,以上顧莘莘是不知道的,她還沉浸在用文化改造大佞臣的美夢中。
一直等到送了好些天的書,她趴上牆角,笑眯眯問書童:“我送了那麼多,你主子看了嗎?”
“一本都沒。”小書童道。
顧莘莘:“……”
“我家公子不看雜
書,再送這些玩物喪誌的,以後你就彆來了!”
啊?真的麼?一腔熱情的顧莘莘失落地癟癟嘴。
哎,權臣真難接近,想方設法整這多點子,愣是一點好感都沒刷出來。
她得再想想辦法。
半個月後,時間逼向深冬,萬物凋殘,天氣越發寒冷,守夜的小書童哪怕穿著厚襖子,都凍得不時嗬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