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但任何眼神都沒阻止顧莘莘的動作,她按著宋致,又將壓胸及渡氣的動作反複了幾次,如此“噗”一聲響,昏厥的宋致終於吐出了一大口水,劇烈咳嗽起來。
這就是救回來了,顧莘莘鬆了口氣,一摸自己額頭,全是汗。
一群人呼啦圍過去,包括靠船停岸,從船上狂奔下來的淩封,顧莘莘見宋致身邊人多,不需要她再盯著,便擦擦額上汗,離了場。
阿翠從船上下來,剛才那幕讓她驚慌失措,“小姐,你怎麼……”且不說突然跳水救人,光那口鼻渡氣救人,這麼多人圍觀,小姐以後的聲譽怎麼辦。
顧莘莘擰著衣裙上的水,平靜道:“聲譽跟人命哪個重要?”
阿翠答:“人命。”
“是了。”顧莘莘拍拍她頭,“做都做了,還想什麼。”
“好了,我身上透濕,咱們趕緊回吧,我要換衣。”
主仆兩慢慢走遠。
宋府這邊亦是焦心。
畢竟是內史府的公子,陡然在畫舫上出了事,坊主哪但當的起,立刻跟著淩封一起將人送回內史府。
內史府聽聞小公子落水,亂成一團,宋大人宋夫人嚇得不輕,慌忙請了最好的大夫,診斷後無大礙,隻是溺水後人處於昏厥狀態,臥床休息待清醒就行。
宋府這才鬆氣,送走大夫,又按照方子熬藥,給少爺服了下去,靜等他醒來。
而顧莘莘則是回了家。
一路穿著濕漉漉的衣趕回,吹了冷風後噴嚏不斷,回去換了乾爽衣物,又喝了阿翠熬的大碗薑湯,發了一身汗方好些。
白日折騰累了,顧莘莘沒再去店裡,吃過晚飯一早歇下。
燈火搖曳,深夜到來,暮色似一塊無邊無際的布帛,將碩大的京城籠在其中。@無限好文,儘在()網
宋府臥房內,一雙眼睛緩緩睜開。
宋致醒了。守在旁邊的宋夫人急上去,溫婉的臉含著淚,察看兒子有無好歹。旁邊還有小霸王淩封,今日賞花是他硬纏著表兄去的,鬨了這一出,隻差負荊請罪。
好在,宋致已無大礙。
宋老爺給夫人擦擦眼淚,勸慰幾聲,跟著淩封出了房,讓兒子再休息休息。
宋致靠在床頭,看著那燭火閃爍,雙眸在光亮中烏黑如墨玉,已無睡意。
腦裡尚有溺水時的昏沉,意識卻已漸漸蘇醒,他喊道:“小六。”
小六是常年跟在他身邊小廝,今日他就在船上,當時也跳下了水,隻是水性不如顧莘莘,遊了好久才跟到主子身邊。雖然沒能救主子,但詳情他是瞧得清清楚楚的。
而宋致剛好相反,他墜入河裡沒多久溺了水,神誌不清,自不知曉是如何上的岸,便問:“白日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是怎麼上的岸?誰救的我?”
“是……”小六想著公子不喜歡那姑娘,默了會才說:“就是那個顧掌櫃,淩封少爺的朋
友。”
宋致果然蹙眉,但這表情不是厭惡,而是意外。
“她是怎麼救我的?”
一個姑娘家,怎麼救一個大男人?宋致想到這頭腦昏沉,他當時一片迷糊,依稀隻記得有人拉著自己衣袖,帶著他往岸上遊,此後他便全無印象。
小六更是支支吾吾,那顧掌櫃在岸上做的事,可讓所有人瞠目結舌,他們家公子又是個恪守禮儀的,若是知曉自己被……
見小六啜諾著不吭聲,宋致皺眉,正想追問,腦裡倏然蹦出一個畫麵。
那女子彎下腰,將臉往他口鼻上湊。她被湖水打亂的頭發,低低垂下來,海藻般拂在他臉上。
隨著呼吸,有柔軟之物擦過他的唇……
宋致被這畫麵驚到,目光定定地,震驚又窘迫。
小六便知公子想了起來,不好再說什麼,而宋致像是掩飾自己的失態,對小六說,“你退下吧。”
小六躬身退出去。宋致仍是震驚地坐在床上,須臾他吹滅了燈火,平躺到床上,黑暗籠罩下來,他似在用這種方法使自己冷靜下來。
然而,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那些畫麵與感觸反而更加鮮活生動。
她嬌豔的唇貼過來,輕觸著他的臉,比前一刻的回憶更柔軟……彼此肌膚相貼,發絲相觸,有湖中水氣,也有女子身上的香。
隔著濕漉漉的衣衫,他甚至能感受到女子貼在他身上,不住起伏的柔軟胸脯。
噗通,噗通……
黑暗中,宋致再忍不住,翻身止住自己的想法。
翌日早,顧莘莘一到甜品店,就有夥計上前道:“掌櫃的,那內史府的宋公子來了。”
顧莘莘扭頭一看,店鋪門口,著湖藍交白底,雲紋錦緞長袍,清新俊鏽的宋家公子正佇於那端,像是專門等她。夥計在顧莘莘耳邊說:“都等了您大半時辰了,讓他進去坐,他也不肯。”
顧莘莘納悶,向宋致打了個招呼:“宋公子。”
宋致似乎在出神,對著街道虛空的某物,垂著眼簾,那濃睫在日光中的覆蓋下來,在眼瞼下投入一片暗弧,不知想什麼,聞言他回過神,在看到顧莘莘的一瞬,他不自在地將臉轉過去。
緩了好一會,他才又轉過來,上前說:“顧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哦。”顧莘莘點頭,“那來雅座吧。”
一大早雅間沒人,顧莘莘將宋致引了進去,長案幾前,兩人相對而坐。一側黃銅獸口的香爐裡香屑點燃,暗香浮動,嫋嫋的煙散在空中變幻成各種形狀。
是宋致提議要借一步說話的,可落座後他什麼話都沒說,甚至目光沒往顧莘莘臉上看過。
顧莘莘狐疑,若說是自己救了他,他前來道謝,她可以理解,可眼下這沉默是金,還極不自在,連看自己一眼都不願,是怎麼回事?
顧莘莘想了想說:“我知公子不喜我這種拋頭露麵的商賈之女,公子不用勉強的……”
“不是……”宋致開了口,
他總算將目光落在顧莘莘身上,便是這一瞬,顧莘莘以為自己看錯了——端重高潔的內史府宋公子,好像在臉紅?
實際上,這會的宋致的確難堪至極。
昨兒他想著被救的事,竟是翻來覆去一宿沒睡。
那些畫麵讓他覺得大膽、荒唐,窘迫到不敢麵對,他一貫是恪守禮孝之人,昨日之事,若是男對女,自然是無禮輕薄,而她是情急之下為了救他,才做出大膽之舉。雖說他是被動的一方,但他身為男人,總要承擔更多。
那大庭廣眾下她一個女兒家,不顧非議的為他犧牲,傳出去,算是清白已失,這種情況下,他應該娶她的。
奈何他還有個不著調的未婚妻,當然,若他堅持退婚,家裡多半拗不過他,可即便能與未婚妻退婚,他仍然為難。
毀她名聲,娶她,是男人應儘之責。可心中對未來伴侶的憧憬又讓他不願接受這種妻子。
他出自美滿之家,父母恩愛,父親雖身居高位,卻不曾三妻四妾,他在這般家庭中長大,向往這樣可貴的愛情,未來,他也想尋一個心儀之人,最好如母親那般溫柔賢淑,彼此相濡以沫,相伴白頭。
可眼下的姑娘,著實是……
宋致隻覺自己進退兩難,局促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