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一眼,拋去對敵大殺四方的勇猛,竟都一時語塞。
謝栩沒料到顧莘莘來這,且不顧眾人圍攻,拔刀相助。
顧莘莘也沒料到寡言沉靜的謝栩,會因眾人對商賈女的嘲笑,怒發衝冠,為她出頭。
不過彼此已心知肚明,曆經一年,從邊城小縣到天子京都,有過各種磕磕碰碰,卻都已將對方看做了自己人。@無限好文,儘在()網
兩個自己人對視半晌,終是顧莘莘開得口,“我那糕點都浪費了,你得賠我錢。”
謝栩道:“你自己丟的,倒賴我頭上。”
得,前一刻難得的“脈脈溫情”,轉眼就回歸了往日的懟懟模式。
末了顧莘莘說:“那我走了。”
謝栩問她:“去哪?”
顧莘莘沒好氣道:“結賬。今兒我虧了本,得從其他地補回來。”
她今兒出門兩個任務,第一個給培梁院送糕點,第二個要去前方不遠處的某富商府邸結賬,月初該府做喜事,可是定了好些糕點,尾款還沒結呢。
顧莘莘說完便去了,沒管謝栩什麼反應,他多半還是得回學院溫課吧。
富商府邸並不
遠,顧莘莘沒有再打馬,慢悠悠步行去。
半時辰後收了銀子,掂量著布囊裡沉甸甸的銀兩,心情豁然開朗。
當下想著去前方的銀樓買兩個鐲子,倒不是給自己的,阿翠那丫頭前些日子乾活不小心將腕上鐲子打碎,小丫頭惜錢不肯再買,夜裡看著碎鐲子心疼的哭。給她挑上幾個,免得她再念想。
銀樓不遠,將這條偏僻的巷子穿過即可,顧莘莘獨自前行,巷子很長,兩排皆是民房,頭頂是民房的灰色屋簷,地上踏著青石板,牆角生有薄薄青苔,周圍十分安靜,安靜到過了頭。
後腦忽地一陣勁風掃過,顧莘莘下意識一閃,身後狹窄院牆不知何時衝出好些大漢。
那勁風便是其中一個大漢一拳襲向顧莘莘後背,顧莘莘機靈,險險躲過,那大漢竟喝道:“就是這妞!敢羞辱咱少爺!”
“這小娘皮不知天高地厚,定要讓她嘗嘗得罪王家的後果!”
“拿下,少爺重重有賞!”
一群漢子頓時精神高漲,“是!”齊刷刷顧莘莘撲來。
此時的顧莘莘既驚詫又難置信。
才與王從勵吵過一架,這家夥的報複忒快了,幾乎是閃電般襲來!
他夠囂張,青天白日的,派這麼多家丁打殺,竟是半點不懼王法!
想想也是,一個商賈女跟一個世家貴族比,哪有什麼地位,就算被打死打傷又能怎樣,大不了賠錢了事,反正尋常百姓的性命在貴族眼裡不過草芥。
顧莘莘頭大。
她最近有加緊練武,手腳功夫精進不少,奪了其中一人的武器,反身便劈開兩人,又飛身踹倒一個,不過片刻擊退三人。
這放在女子身上,很是不錯,隻可惜對方來了一群人!
雙拳怎敵圍毆,顧莘莘雖沒有示弱,但踹倒幾人後,反身往前跑,奈何少女的小短腿速度比不上一群長腿大漢。
眼見身後人洶洶而來,擺好重重攔截她的架勢,顧莘莘內心大叫不好,便在此時,一個身影從橫著的巷子猛然衝入,不知他手中拿了什麼,啪啪啪打過去,瞬時倒下好幾個如狼似虎的追兵!
這身手讓顧莘莘目瞪口呆,再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謝栩。
他手中應是些鐵砂珠,甩完後單手在腰間一抹,一抹光亮日頭下奪目一閃,竟是把軟劍!那劍如銀蛇飛舞,鋒利如刃,又韌如長鞭,瞬間再撂下兩個人!
顧莘莘大為驚詫,心道,這謝栩不僅是個練家子,掩藏的實力遠超她的想象!這也是她第一次看他正兒八經打鬥,他的武器,竟是把軟硬兼施,極難駕馭的軟劍!
事實的確如此,謝栩在被父親帶到邊關後,因先前被母親虐待,身子骨極差,雖說謝老大爺對兒子的身體無甚所謂,但一些好心的將領卻不時教謝栩些拳腳,讓他強身健體……謝栩本就是個好學的主,除了搜羅營裡的書籍看,習武亦是用功,那會他雙臂還健在,而後來某些原因右臂出了問題,換了常人可能灰心失落,或者破罐破摔,謝栩截然相反,除
了文墨不輟,習武亦越發勤奮。
而身體有殘的人往往異於常人,比如盲人便耳力極好,隻有一隻腎的人,另一隻腎便格外強大。謝栩失了右臂,左臂在逐漸訓練下,遠比常人更靈敏,加之他刻苦勤奮,便是隻有一個臂膀,也遠勝常人。
眼下,他單手持軟劍,瞬間乾翻好幾個,那如狼似虎的家丁們認出他來,領頭的道:“好極了,謝小侯爺在這,便不用我們費力跑兩趟!”
那王從勵原是下令將這兩人都逮到,好好報複一番。打手們想著弱質女流更易下手,便先來逮顧莘莘,然後再去逮謝栩。
沒想到,謝栩自投羅網了!
領頭的大喊:“兄弟們都上!”
“賞金就在前頭!”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原本見謝栩打趴幾人,士氣稍有挫敗的大漢們頓時高吼,一窩蜂的衝去!
顧莘莘躲閃著踢開兩人,而謝栩更是勇猛,一柄軟劍揮得虎虎生風,再度乾趴幾個,若放在平日,顧莘莘定要為謝栩鼓個掌!
然而形勢越來越緊張。
目前對方占不了便宜,可那巷尾湧入更多的打手,饒是兩人聯手乾掉好些個,卻攔不住打手源源不斷。
對方顯然是怕失手,才在各巷子裡都埋伏下人手,那王從勵夠眥睚必報的,不過嘴上鬨了一架,他竟為了抓兩個人,請了大隊人馬來!
果然如顧莘莘所猜,源源不斷的人來了後,忽聽一聲尖嘯,兩側牆麵黑影齊晃,又跳下一排人。打手本就夠多了,接著添兩排,真是呈包圍圈伏擊啊!
雙方人數懸殊太大,即便謝栩再強悍,總歸雙拳難敵眾,何況還一輪輪的車輪戰,耗都能耗死!
顧莘莘正想跟謝栩來一句,走為上計,哪曉得兩人心意相通,她身子猛然往前一傾,謝栩已拽著她往前狂奔!
她身量尚未完全長開,小短腿跑不快,謝栩則快得多,十六歲的少年,個子逼近一八零,大長腿一陣風卷到前頭,看顧莘莘太慢,他抓住她手腕,帶她一起跑。
顧莘莘隻覺耳邊風呼嘯而過,那隻手將她抓得牢牢地,生怕她落下,他的力氣帶著她一起往前狂奔,顧莘莘竟喜感地想,這一刻,自己雖是被人帶著才有風一般的速度,但總算洗去小短腿的恥辱了。
不過兩人沒乾跑,一邊跑一邊將身邊磕磕碰碰的東西打倒,阻礙追兵步伐,抓起身邊東西往後砸,比如磚塊、石頭、厚瓦片,砸得追兵嗷嗷叫!
兩人跑到巷尾已是末路,前方就是一堵牆,除了翻過去沒彆的路。那兩人高的牆,謝栩單手竟飛身上去,顧莘莘在小縣城裡爬紫藤小院的牆爬出了經驗,哪怕不能像謝栩般瞬間上去,卻也借著一側的樹,攀爬跳上。謝栩已在牆頭上等她,抓著她的手將她帶過牆頭。
等追兵追著一起翻牆過來時,兩人已經跳到巷子外,顧莘莘還回頭扮了個鬼臉,“嘻嘻嘻抓不到抓不到!”將追兵氣得夠嗆,等那些人哇啦哇啦要追上,顧莘莘在地上狠抓了大把沙子,猛地向牆頭追兵撒去,“哎喲
”“哎喲”幾聲響,被沙迷了眼的追兵瞬間摔下了牆。
再睜眼時,那兩人已經跑沒影了!
兩人一口氣跑了好遠,確定追兵趕不來才停下。
躲在某個牆角後,兩人氣喘籲籲,顧莘莘這會才發現謝栩一直握著她的手,不是手掌,而是手腕。
事出有因,逃命要緊,顧莘莘覺得拽著跑一段沒什麼,倒是謝栩突然反應過來,一驚,立馬鬆了手。
她的餘溫在他掌心撤去,指尖卻殘留著少女肌膚的柔滑。
他將手垂在袖子裡,將心底某個奇怪的異動壓下去,麵上依舊冷靜沉穩。
顧莘莘則是大口喘了會氣後說:“他們應該不會再追來了吧,王八蛋,你那個同窗怎麼那麼小雞肚腸!那麼點小事,就要人命!剛才我看那些人的口氣,恨不得要將我打殘後再發賣了!”
謝栩亦是冷哼,原以為王從勵隻是跋扈,如今看來,更是狠毒。
顧莘莘又喘了會,對謝栩說:“今兒你救了我,咱兩從前的事一筆勾銷了!”
謝栩盯著她,眼神犀利,“什麼叫一筆勾銷?”
“不是!”顧莘莘覺得他誤會了,解釋:“不是說咱倆一刀兩斷,我是說我不生氣了,過去的事抹去,咱倆還是朋友!”
謝栩冷哼了聲,算是應答。
“但是,”顧莘莘說:“我今天那兩大盒子糕點還是因為你浪費了,你賠我五十兩,不然我心好痛。”
“德性!”謝栩冷嗤,手一抬從兜內摸票子,顧莘莘趕緊攔他,“彆彆……”她就是開個玩笑。
卻是這一瞬,她眸光一緊,落到謝栩胳膊上,那暗青色布料上隱隱有潮濕的紅色痕跡,逐漸暈開……她一驚,“你受傷了?”
回頭細想,那些人追他們時,有幾個帶刀的撲到顧莘莘身後,謝栩拿軟劍擋了幾下,或許是那會攻擊太密集,謝栩為了護她,被他們擊中。
顧莘莘心中暗潮翻湧,這家夥看著冷麵冷心,實則不然。
謝栩卻硬邦邦道:“我可不是為了你,隻是剛巧被擊中。”
又嘴硬,承認一下自己有君子風度會死啊。
她不知道的是,謝栩真的沒有君子風度,他出手救她,純粹是為了彆的原因。當然,這個原因,權臣大人目前還不想麵對。
觀察了一會謝栩的傷口,顧莘莘道:“不行,你這要包紮。”
謝栩道:“沒那麼嚴重,用不著。”
“那怎麼行!”他現在可是她的恩公,“你要不想去醫館,那就去我店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