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莘莘笑著
看兩人,“謝二位公子賞臉。”
她說完上前,對宋致道:“宋公子,您覺得這戲排的怎麼樣?”
她看到淩封拍了好幾次巴掌,應是評價不錯,但宋致一直保持著世家子弟的風範,端正坐著,既不鼓掌,也不像旁人般叫好,始終冷靜沉穩。
顧莘莘秉著做回訪的形式,想問問宋致觀後感,可現場不斷有觀眾喝彩,再加台上戲劇的聲響,包間講話大多聽不清。
顧莘莘隻能將距離湊得近一些,對著宋致的耳朵道:“宋公子,你們還滿意嗎?”
宋致原本端著杯茶,目不斜視地看著舞台,顧莘莘湊過去問他,呼吸拂在了他耳廓,宋致的背脊有一瞬間的僵硬,頃刻,他緩過心神,看向顧莘莘,說:“甚好。姑娘的戲劇彆具匠心,獨樹一幟。”
“是嗎!”得到鼓勵的顧莘莘笑起來,眉眼彎彎,“那公子慢看!有什麼需求儘管提!”說完不再打擾宋致等人,掀開簾子退出去。
她走了之後,宋致默了片刻,手摸向耳廓。
她的呼吸跟身上的香氣似乎還縈繞在那,久久不散,他又想起那湖畔的親昵,耳尖不由開始發燙。
緩了好久,宋致才繼續看向戲台。
顧莘莘給貴人們送完心意後,獨自退回場外。
今天邀約的大部分貴客都來了,卻有一個她特彆想請,而沒請到的人。
權臣大人。
等了這麼久,他的真沒來。顧莘莘望天,搖頭,做了個遺憾的動作。
這時,一個小廝跑過來道:“掌櫃的,門口有個自稱是廷尉司裡的謝大人,沒有票,但是要進來。”
廷尉司?謝大人?顧莘莘眼睛一亮,牽起裙角往外跑。
戲院門口處,一個似乎剛從官署裡出來,尚未來得及換下官服的男子,正衣衫筆挺地向園子裡看,可不就是謝栩。
顧莘莘十分驚喜,奔過去叫:“謝栩!”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沒時間麼?”
謝栩道:“手頭上的事忙完了,過來看下。”
顧莘莘忙將謝栩往園子裡帶,“快進去!”
謝栩邊走,目光落在門口的招牌上。
放在古代是廣告牌,寫著每日上演的劇目。
眼下,那牌匾上寫著:“今日上映《哈姆雷特》——王子複仇記!”
謝栩輕喃:“王子複仇記?”
顧莘莘點頭,“對呀對呀,好多人叫好呢!”說完拉著謝栩的衣袖往裡走。
走到內場,顧莘莘將謝栩引進一個無人的包廂。
這是最初她給謝栩準備的,他沒來,她就空著了,這會剛好。
謝栩一反常態的很給顧莘莘麵子,坐在那看了半晌。
顧莘莘陪在一邊,托腮看他,每隔一會笑眯眯問他,“好看嗎?”像一個做來了了不起的事,等著大人誇的孩子。
謝栩放了大半場才進入,劇情沒頭沒尾的,自然看不明白,但見顧莘莘一臉期待地望
著自己,輕壓下巴,說:“還行。”
劇情沒看懂劇情,但那舞台效果,的確是從未見過的。
刻薄的權臣大人嘴裡有句還行,顧莘莘已是滿足,歪著腦袋,拍拍臉頰做出更歡喜的表情。
這在現代,叫賣萌。
古代沒有這個概念,但謝栩盯著她粉嘟嘟的臉,她本身就是圓臉,每次一托腮,臉頰的肉就被手掌擠上去,顯得格外逗趣,滿是少女的嬌憨。
謝栩看著她麵頰片刻,將視線轉過去繼續看戲。
傍晚,故事落幕。此起彼伏的掌聲見證了對新型戲劇的認可與歡迎。
顧莘莘跟著一幫小廝下人站在門口,恭送賓客離開。
不少人看得意猶未儘,臨走時不忘對著顧莘莘說觀後感,大多人對這場彆開生麵的戲,持褒揚態度。
顧莘莘的努力得到了認可,自是歡欣鼓舞。
離開的人群中,漸漸走出宋致一行人。
宋家的馬車就在園外,隻等主子們看完戲回府,宋致扶著母親從戲院裡出來,路過門口的顧莘莘。宋夫人止步,目光柔柔地看向顧莘莘,“明睿,這位就是當初救你的顧掌櫃,顧姑娘?”
明睿是宋致的表字,宋致頷首:“回母親,是。”
顧莘莘原本在送其他的客人,聞言回頭,就見一張極動人的麵孔在自己身後,顧莘莘方才在包間裡乍看了宋夫人一眼,如今仔細端量,更覺得對方容貌昳麗,身姿優雅,難得的是舉止跟神態,全無官宦人家的矜貴與倨傲,既溫柔又親和,令人如沐春風。
這樣的人,放到哪裡,都會被喜歡吧。
顧莘莘曾聽貴女們圈裡講過,當年的宋夫人可不折不扣叫傾城佳人,年少時,京中彆的子弟就不提了,就連當今萬歲爺也曾拜倒在她裙下,想納她為正妃來著。若不是宋大人巧奪了夫人的心,隻怕今日坐在後位上的,就是宋夫人了。
從前塵往事中收回心神,顧莘莘向宋夫人行禮:“宋夫人好,小女子謝宋夫人今日賞臉。”
“不必多禮。”宋夫人竟親自去挽她。
這場戲換了彆的戲院,宋夫人可能就不去了。而她今兒來,肯幫顧莘莘撐場麵,就是為了報顧莘莘對兒子的救命之恩。
先前在包間,她一心看戲,沒注意顧莘莘,這會仔細打量後說:“顧姑娘,該道謝的是我,你是明睿的恩人,就是我們宋家的恩人,日後有需要,儘可開口。”
她這話輕輕柔柔,仿若清泉跌入山澗,連聲音都如此動聽。冬日風大,她還溫柔地替顧莘莘係上了肩上的鬥篷。那微垂下的麵孔,長眉秀目,姿態祥和溫柔。
顧莘莘不由看癡了,竟懵懵然轉向一側的宋致,連尊稱都忘記,“宋致,你娘親好好啊。”
她突然而來的呆萌很是可愛,不僅宋夫人宋致,連旁邊的淩封都笑起來。淩封道:“世上的娘親不都很好嗎,說得像你娘親對你不好似的。”
顧莘莘低頭看自己腳尖,聲音變得小小的,“我很早的時候父
母就沒了。”
她父母的確很早就過了,帶大她的隻有爺爺。所以她不知道,有娘親是什麼感覺。
宋家人一怔,淩封自覺說錯了話,不好意思的轉過頭。
宋致是驚詫,沒料到顧莘莘是如此出身,往日她總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人生的缺失與傷痛,從不表現。
而宋夫人輕輕抬手,撫了下顧莘莘的頭發,帶著對晚輩的憐愛說:“傻孩子。”
這話後,宋家人怕勾起顧莘莘不愉快的回憶,上了馬車。
車夫“駕”的聲音響起,車輪骨碌碌滾起來,向著前方越走越遠。
宋家母子坐在車上,車身微微搖晃,母子兩表情不一,宋夫人微垂著眼,搖頭說了聲:“小姑娘可憐見的……”然後不忍地閉上眼,靠在車廂上。
車廂裡靜悄悄,片刻後宋夫人再睜開眼,發現兒子還保持著剛坐進車的姿勢,直直地看向車外,那是戲院的方向,目光恍惚。
是看那個小姑娘麼?宋夫人喊了聲:“明睿,看什麼呢?”
宋致這才緩過神,道:“沒什麼,母親。”
戲院裡,顧莘莘站在原地。
賓客大多都散了,她還在想“父母”的問題。
正傷情,一道身影從後麵走過來,話意冷冷:“世上沒父沒母的多了去了,這有什麼!”
顧莘莘一扭頭,謝栩站在身後,麵無表情,“再說了,你自己不是說過,上天讓你缺了這,必然會在那補點什麼,有什麼好難過的。”
也是,他雖是個有父母的,但爹不疼娘不愛,跟沒有父母差不多,不過他的語氣太淡漠冷冰,哪有這樣安慰人的,顧莘莘氣得拿胳膊肘一頂他,“你知道什麼!”走了。
謝栩哼了聲,轉身也走出園子。
戲看完,他該走了。
顧莘莘心裡有點小不愉快,沒送,乾看著謝栩離開。
而謝栩走後不久,又來個不速之客,小書童突然闖進園子裡,急忙忙找顧莘莘,“加油君你看到我主子了嗎?”
“怎麼了?”顧莘莘道:“他剛走。”
“啊,他還來你這了!”
顧莘莘覺得這話不對,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剛才廷尉的人找到家裡去,說官署有急事請主子過去,可主子下午不知為何不在廷尉……我找了半晌都沒有,來你這碰運氣,沒想到還真你這來了。”
“嗯?”顧莘莘一愣。
謝栩不是說事忙完了才過來的嗎?看來不是……那怎麼既有要事在身,卻丟下事,來了自己這戲園子?
那他剛才離開,是不是給她捧完了場,繼續回官署辦公?
那邊,小書童似乎就是這麼想的,說了聲告辭,回去了。
夜裡,顧莘莘還在想謝栩的事。
他雖然對自己冷言冷語,實際上,公務上的拚命三郎為了來捧她的場,丟下公事,來見她。
顧莘莘心頭一暖,太尉大人看著表冷,實際表
裡不一,最近兩人的關係越來越融洽了。
她一笑,先前跟謝栩小小的口角丟到了九霄雲外,提了一個包裹往外去。
天已黑,謝栩從官署回了屋宅,吃過晚膳,便是挑燈夜讀時間,他攤開案卷,繼續研究。
下午為了捧那小女子的場,耽擱了些時間,案卷有很多重要的線索,他若能逐條理清,對案情的真相有極大益處。
燈火搖曳,秉燭夜讀,看了小時辰後,耳邊倏然聽到銀鈴般的響聲,“謝栩!”
自那次兩人看完晚霞落日後,她便再不客客氣氣的喊公子,直來直去連名帶姓,自帶熟絡感。
“謝栩!謝栩!”
這聲音過於鬨騰,謝栩隻能推開窗,一抬頭,便見那小女子坐在牆頭上,兩個小腿蕩來蕩去。
一側小書童扶額。
過去紫藤小院爬他們的牆頭就算了,眼下關係熟絡起來,這宅子還是她介紹的,早就讓她以後彆爬牆頭了,這嗜好怎麼就改不掉呢!
謝栩淡淡瞅著她,“你下來。”
顧莘莘搖頭,“不。你出來嘛。”然後拍拍屁股下的牆,“上來,一起看看風景。”
謝栩望望她,再移目看向她身後廣袤的夜空,眾星皆隱,一輪明月當空。
權臣大人默默思忖。
又想跟我花前月下。
權臣大人便退後了一步,拒絕上去。
被拒的顧莘莘趴在牆頭上眼巴巴看著謝栩,“你上來嘛,我有事跟你說。”
謝栩不動。
顧莘莘:“真的有事,你上來嘛。”語氣變成了央求,像個纏人的孩子,“上來嘛上來嘛上來嘛……”
謝栩道:“吵死了。”
嘴裡吐槽,人卻出了屋子,輕輕一縱,上了牆頭。
不過他並不打算給她“我願意陪你花前月下”的回應,他讓自己的位置與顧莘莘隔了三步遠,問:“什麼事,說吧。”
顧莘莘將一個布包袱送他麵前,笑吟吟道:“謝謝你今天去給我捧場,這是送你的衣服。”實際上這衣物早就做好了,一直沒機會送。
謝栩目光瞟過,“不要。”
“我專門給你備的。”顧莘莘道:“這可是好東西,本朝獨此一件,馬上寒流就來了,這衣服可是禦寒神器!”
謝栩道:“我就不信徐公子沒有。”雖然知道兩人隻是搭夥,但他們也經常在一起,不是嗎?
“……”顧莘莘:“這你都猜到了。”
謝栩眼神微暗。顧莘莘趕緊道:“不對不對!他那件,是他自己做的,你這件是我親手設計的……”
可不,夏秋的雪紡料子不流行了,她們又琢磨冬裝,除開開戲院賺錢外,冬裝的料子也沒少搗鼓,前些日子才成功的,寶貴的第一批材料隻做了幾件,徐清給自個兒設計了一件,他這種研究型宅男,就連冬裝外套為要設計的跟白大褂同款,堪稱執著。而剩下的布料,顧莘莘給宋夫人做了一件,並非為了攀爬關係,她是
真心喜歡宋夫人,純粹的想送她東西……至於剩下最後的布料,她沒舍得給自己用,拿來貢獻給了謝栩。
樣式是她設計的,現代防風扛凍的布料,衣襟跟衣袖配上古代的花草雲紋,傳統與新式結合,十分漂亮。
顧莘莘巴巴地送過來,結果謝栩一口拒絕。
顧莘莘瞧著謝栩,失落道:“你真的不要嗎?”
“不要。”謝栩說。
在古代,一個男子接受一個女子的衣衫,是非同一般的含義。
權臣大人強行讓自己不要被這個炙熱的追求者給打動。
沒想到小書童看不下去,顧莘莘眼前一花,就見一個竹篙從下麵捅上來,用過往無數次的經驗,熟絡一挑,勾走了顧莘莘裝衣物的包袱。
小書童拿著包袱衝顧莘莘道:“謝過加油君,我代主子收了。”
謝栩:“……”
不等他發話,小書童已經咻地跑回了房,心裡默念。
主子啊,彆怪我,小的是為你好。
牆頭上麵麵相覷的兩人:“……”
半晌,顧莘莘道:“收了好!回頭你慢慢穿啊。”
“誰要穿。”謝栩道。
顧莘莘假裝聽不見,還說起其它話題,“公子,再過些日子就是年關了,你們這,皇帝在年關時是不是要請文武百官進宮,廣開宴席慶祝啊。”
謝栩問:“難道你想去?”
“那倒沒有。”顧莘莘可不想進宮,看多了宮鬥,總覺那裡風雲變幻,陰晴不定,她隻是單純的好奇罷了。
“我就是問問。”她說著,屁股朝謝栩那挪了挪,看著他的眼睛說:“你去赴宴,能不能彆跟其她的女孩子說話。”
年關宮廷擺宴,不僅文武百官在列,眾命婦、官家女眷亦會一並受邀。顧莘莘前些日子卜算了一把,看到謝栩宴後被一年輕女子攔住搭訕。她並不認識那女子是誰,但直覺不太好,這才來提醒謝栩。
謝栩聞言默了會。
她這是在緊張或者吃醋?
他望望天說:“我看情況。”@無限好文,儘在()網
又道:“沒事我先走了。”話落身影一晃,跳下了牆。
顧莘莘趴在牆上對他說:“記得一定要好好感受我的衣裳!寒流真的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