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方方,冰涼堅硬,是個金屬匣子。擱在現代,等同於六七寸筆平板的大小。
顧莘莘心想,這大小應該是裝不下賬本的,肯定是其他的東西,難怪她卜算問了幾次賬本,卜鏡都不靈。
顧莘莘跟謝栩對視一眼,誰都不知道這裡麵是什麼。顧莘莘道:“要不,打開看看?”
這一刻,顧莘莘想,那些獵戶跟守衛們先走了也好,不然這般緊要的東西,被他們看到不好。
她話落,謝栩便伸出手,將那匣蓋往上一掀。大陳朝的匣子,大多一掀就開,除非是帶扣夾的,需要用手撥。
謝栩掀了一下,沒動,那就意味著有扣夾。
往常,一般匣子中央就是扣夾,一撥就開。
謝栩再次下手,仍沒有動靜。
不僅是沒有動靜,他是根本沒摸到扣夾!
所以這匣子根本沒有打開的方式?難道直接焊死了麼!
顧莘莘傻眼,對麵謝栩的臉色,同樣狐疑。
想想天也黑了,山上不安全,謝栩道:“算了,還是下山再說吧。”反正證物已經到手。
“好。”
兩人便收了匣子,帶著大灰,爬上了斜坡。
那斜坡坡度甚大,滑下來容易,上去便難了,兩人手腳並用,爬了半晌才成功。
大灰爬得最快,畢竟是四肢靈活的犬類,它十分興奮,總覺得那寶匣是自己發現的,不住搖著尾巴,想人誇它。
顧莘莘便從腰囊裡丟了一塊小肉乾給它,摸摸它的頭,“好啦
,知道你最棒,你是大功臣,你可以回家了!”
說完一拍它屁股,大灰嗖地一陣風跑了,它的家就在山腳,它記得回去的路。
大灰走後,山上隻剩兩個人。
謝栩說:“走吧,下山吧。”
兩人並肩往下走,山有些高,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似一塊烏布籠罩了人間,四周影影綽綽,風吹得樹影搖曳。
兩人走著走著,顧莘莘忽然發覺謝栩的腳步有些不整齊,便問:“你腳怎麼了?”
謝栩道:“無事,腳底紮了根刺。”
他語氣平淡,顧莘莘卻嚇了一跳,腳底有刺,還得一步步走著路,那得多疼,她趕緊道:“那等等,停,咱先把刺.拔.出來。”
謝栩道:“刺有些小,這山上什麼都看不見,不好拔。”再說了,他總不好當著女孩子的麵脫鞋襪吧。
反正權臣大人做不出來。
可顧莘莘急,傷著哪都比腳好啊,想想他一步步踩著腳下的荊棘,沒準血濕了鞋襪,她一跺腳,乾脆道:“不然……我背你好了。”
謝栩意外於一個女孩子會說出這種話,“你確定?”
“確定。”顧莘莘道:“趕緊的,彆墨跡了,上來吧,能背多遠是多遠。”
說著她蹲下身去,這個身體滿了十五歲,最近長高了不少,力氣比以前大,而且她過去做武替,有些蠻力,加之謝栩體型偏瘦,應該不會太沉。
總之她有自知之明,背下山那是不可能的,反正能背多遠是多遠那邊,大不了停停歇歇,慢一點下山。
想了想她一狠心說:“快點,上來。”
如此催促,是擔心權臣大人掛著臉麵,死活不肯。@無限好文,儘在()網
沒想到,背後一沉,顧莘莘隻感覺整個身子往下一壓,謝栩竟然真的爬到她背上來了!
娘誒,謝栩遠比她想象中更沉啊!要不是她硬憋著一口氣,隻怕已經趴到了地上!
不行!我不能屈服!話撂出來了!我不能給自己打臉!
顧莘莘硬撐著,給自己打氣!
接著,陰暗的山林中,便見到這樣一幕。
一個小小的身影,背著一個遠高於她的身型,搖搖晃晃,晃晃搖搖……
偏偏謝栩還在她背上問:“你還行嗎?”@無限好文,儘在()網
“還……”顧莘莘的話音發抖:“還……行……”
她感覺自己的手腳也在抖,她真是小看了謝栩,這家夥看著瘦,身上一定有肌肉,不然不會這麼沉……
哎,還是彆想這種問題,繼續給自己打氣吧。
往常她給自己打氣,總習慣喊“嘿喲……嘿喲……”
而今,“嘿……嘿……”嘿了半天,“喲”根本喊不出來!沒力氣啊!
娘誒,這才走了幾步啊,還沒有二十步,她就不行了!
手跟腿又繼續發抖了,尤其是腿,兩個大腿因為
支撐不住,抖得厲害啊……
顧莘莘好想叫一聲老天爺!
這時,“噗嗤”一聲響,背上的謝栩再忍不住,笑了!
我靠,這種人能展顏一笑得有多稀罕啊!還是這種噗嗤的逗趣笑,冷麵腹黑權臣大人竟有這麼少年氣的一麵!
不不,顧莘莘接著反應過來,現在是稀罕他笑的時刻嗎?
他的笑意裡明明藏著戲謔啊!
戲謔啊!
於是——她扭過頭問:“你耍我!你腳上根本沒刺!”
謝栩憋著笑,說:“是你自己提出要背我的,不是我要求的!”
“我還——”顧莘莘氣得將謝栩一掀,丟到了地上!
“你……”她指著謝栩,“你太過分了。”
謝栩卻反問,“那你能把我怎麼樣?”
然後聳聳肩,往前去了。
顧莘莘看著他的背影:“……”
所以她不僅白背了,被耍了還累得像狗?
她越想越氣,向謝栩的背影衝過去,一下子躥到他背上,“我不管,我背了你,現在輪你背我!”
然後將他脖子跟肩膀箍著,打死不下來的架勢。
怕他趕她下來,她又繼續加勁,總之整個人緊緊攀在他背上。
意外的是,謝栩在最初抖了幾下後,便沒再動,竟任由她攀在他背上。過了片刻,他突然一聲歎息,將完好的左手反轉過來,托住她的腿。
顧莘莘一愣……他這是真的打算背自己?
轉念一想,她背他沒背多遠,但也是真心誠意儘心儘力背了他一程,這會輪他背自己,也是應該的。
於是她沒矯情,在他耳邊笑,“嘻嘻,還真背我呀。”
“嗯。”他回。
又說:“背一會就把你扔掉。”
顧莘莘:“哼。”
能背一會也是好的,顧莘莘跟著一群漢子,翻身越嶺跋涉一整天,渾身酸痛。眼下有個背脊靠靠,不知有多美。彆看謝栩隻有左手好使,力氣竟然大得很,隻要她攀好他的脖子,他單手托著她的腰,背得穩穩當當。
不過她良心還在,怕謝栩太累,附在謝栩耳邊道:“那我唱個小曲兒給你聽,是我們那裡的歌。給你驅趕下疲累?”
他不回話,顧莘莘便當他默認。
顧莘莘便開口唱:
“我的小時候,吵鬨任性的時候,
我的外婆,總會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後,姥姥的歌安慰我,
那首歌好像是這樣唱的,
天黑黑、欲落雨,
天黑黑,黑黑……”
顧莘莘挑這首歌,是有原因的,這時候天色黑黑,看不清周圍,很應景。
這是現代的歌,謝栩可能不習慣這種辭藻,但他依舊默默聽著。
一切都很安靜,除了風,隻聽到她低吟淺唱。
顧莘莘唱了一段,也沒問好不好聽,畢竟歌詞對
謝栩來說怪怪的,不想謝栩道:“接著唱。”
接著唱?那後麵一段就不應景了。
但既然他主動提,顧莘莘便繼續唱。
“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然而橫衝直撞被誤解被騙,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後總有殘缺
我走在每天必須麵對的分岔路,我懷念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
愛總是讓人哭讓人覺得不滿足,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好孤獨……”
“天黑的時候我又想起那首歌,突然期待下起安靜的雨
原來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給我聽,下起雨也要勇敢前進
我相信一切都會平息,我現在好想回家去
天黑黑欲落雨,
天黑黑黑黑
黑黑……”
……
歌唱到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低。
終於,頭微微垂在他肩上。
她睡著了。
昨晚本就沒怎麼睡好,今天勞累了一天,跟著一群糙漢跋山涉水,又是個姑娘家,這一刻,在一個安全的背脊上靠著,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她的臉頰歪靠在他肩上,隨著他的動作,輕輕蹭他的耳朵……倏然間,讓人想起耳鬢廝磨這個詞。
風中仿佛還繚繞著她的低吟淺唱,緩緩地,在他耳膜回響。
又走了片刻,她徹底睡了過去,睡熟了。
在她徹底鬆緩,臉龐俯下去的一瞬,謝栩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她的嘴唇,無意擦過他的脖頸。
溫潤的某物,貼著他耳廓的肌膚,比耳鬢廝磨,還要親昵。
但隻是一瞬,謝栩很快恢複如常,繼續穩穩向前走。
她的歌聲在風中散落,周圍忽然極靜,好像世間萬物隻剩下兩人,靜得隻聽得到彼此的呼吸。
他安靜的往前走,而她安靜的靠在他身上。那腳底刺入皮肉的疼痛,似乎也感覺不到了。
天上的星月,安靜地照耀著他們。
就這樣,一步,兩步,一直往前。
不停歇。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肥章完畢。此章建議配著這首《天黑黑》的歌一起看,更有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