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顧莘莘再醒來時,躺在第三號艙位。旁邊站著徐清。
她的眼角還是濕的,艙外,是碩大的山洞,以及洞口烏黑的夜。
難以相信,她在那個世界呆了兩天,這邊的世界,隻過了幾個小時。
徐清問:“心願達成了?”
顧莘莘悶悶道:“嗯。”
徐清納悶,“那為什麼這幅表情?”
顧莘莘不語,想起在那個世界的點滴,尤其是最後分彆一幕,強烈的不舍與傷感在心頭盤旋。
她看到最後一幕是,小家夥拿到風車,歡喜地想奔向她,卻在轉身發現她不見了。
這如果是場電影,她覺得虐心。
相處越是愉快,分彆越是不舍。
她慢慢從艙裡起身,往外走,對徐清說:“走吧,回去吧。”
兩人下了山,策馬回城。
徐清記掛著自己沒來得及吃的八寶鴨,急忙忙回家。顧莘莘則是打馬,在城裡兜圈圈。
她不想回家,她腦裡仍是那分彆的一幕,像是一個演員,尚未從戲裡抽離,不知道自己消失後,他有什麼反應,而她走後,他過著怎樣的生活,有沒有因為她的介入,日子好過一些……
胡亂在城裡兜著圈子,反反複複幾回後,她突然調轉馬頭,往城南奔去。
同一片月光下的謝宅,有人自午夜時分轉醒。
謝栩靠在床榻上,看著月光從窗外漏入,麵色怔然。
他做了一場漫長而奇異的夢,夢裡,回到了他的年幼,然而跟他真正的過往不同,他遇到一個奇怪的女子,她將他從貪婪的母親手裡解救,帶著他嘗試從未有過的人生,吃小吃,遊玩,放風箏,策馬……她大手拉著他的小手,給他講故事,陪他入眠,在燈火及人潮中將年幼的他高高抱起……
隻是一場夢,那些感觸卻是踏實的,能夠觸摸的,她的出現,仿佛彌補了他過去不曾得到的溫暖與愉快,他的人生,那些殘缺而冰涼的年幼,因這古怪的夢,圓滿了。
可他看不清她的臉,哪怕夢裡的她們再親密,自始至終都看不清,夢醒之後,那些溫暖是溫熱的,唯有麵孔是模糊的。
夢裡那些是存在的麼?如果不是,為什麼所有感觸都是真的。
他還記得他在夢裡的快樂,嚼在嘴裡麻糖的香甜,扯起風箏在田野的放肆,策馬呼嘯而過的風聲,她將他彎腰抱起,懷抱的溫暖與馨香。
還有,最後的分彆,當他拿到風車再轉身,空蕩蕩的街道再沒有她,那夢裡的後續是他抓著她的風車尋找在大街小巷,那燈火闌珊處,明明之前她還再笑,可他再也找不到了。年幼的他像世間最普通的孩子,丟失了重要的珍寶,在奔跑中大哭……
夢的最後是他醒來,摸摸胸口,竟然覺得疼。
怔然良久,謝栩將自己的思緒從夢裡拉回,緩緩坐起身,順著地上的月光,看向窗外。
夢境後
回歸現實,咦,窗外竟有一個影子,坐在牆頭,兩隻小腿搭在牆上,謝栩探頭一看,竟是顧莘莘。
謝栩的聲音染著將醒的沙啞,問牆上的人:“你怎麼來了?”深更半夜的?
“我……”顧莘莘坐在牆頭上看她。
那會她調轉馬頭,就是朝著謝栩的宅子來的。
腦裡一直想著穿越過去的事,心裡空蕩蕩的,好像少點什麼,最後決定來看他一眼。
看不了兒時的他,便來看看少年的他。
月光下,那張日益線條犀利,棱角分明的男人麵孔,仍讓她想到分彆時抱在懷裡的小豆丁。
但她知道,他並不記得她的臉,進入船艙前徐清曾有說過,因為技術限製,他大概隻會做一場夢,醒來後是記不清楚穿越人的麵孔的,這樣也好,不然沒法解釋。
於是她看著他,試圖讓自己露出一個正常的笑,“沒什麼,我夜裡睡不著,無意路過你這。”@無限好文,儘在()網
“無意路過?”謝栩顯然不信。
顧莘莘沒有再解釋,而是拍拍牆頭,“要不要……上來坐會?”
嗯,她想他來身邊坐會,就當,那個小家夥坐在她身邊吧。從夢中分離後,她就在想小家夥了,想那個抱著她脖子不讓她走的,想那個晨起安靜趴在床頭看她的小家夥,跟眼下的男人,判若兩人……
而底下謝栩看了她半晌,最終從房間裡出來,上了牆頭。
兩人並肩坐了一會,謝栩總覺得顧莘莘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從未有過。
他不自在地說:“喊我上來做什麼?”
“嗯……”顧莘莘想了會,問:“能不能說說你的手。”
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疑惑,夢裡的小家夥,雙手完好,右臂沒有任何問題,怎麼長大後右手就殘了?之前她一直以為是謝文龍將他推倒摔跤的,後來覺得不是。
謝栩靜默片刻,還是說了:“不是謝文龍,他的確將我推下了假山,手卻是在先前就廢了的。六歲半時我爹將我接到了邊關,此後跟著他各個軍營輾轉,有一天敵軍突襲,我軍大敗,隻能轉移陣地,我爹騎著馬,隻能帶一個人撤走,但他身邊有兩個人,一個是他受傷的部下,一個是我,他隻看了我一眼,便毫不猶豫帶著部下走了,留我在戰場……”
“後來敵軍殺過來,我太小,逃不脫,為了保命趴地上裝死,他們路過時,給了我兩刀,看我是真死還是假死,我一動不動他們這才放過我。”
“那兩刀,一刀在肩上,一刀在胳膊,肩上的傷淺一些,後來好了,但胳膊的,刺中了要緊的筋脈,怎麼治都回天乏術,不能用了。”
謝栩說完神情淡淡地看著天上月亮,語氣自始至終風輕雲淡,好像那些痛苦不是他的。顧莘莘反而更難過,她伸手摸了摸謝栩的右臂,“是任何感覺都沒有了嗎?”
謝栩:“嗯。”
“所以也使不了任何勁?”
“當
然。”
顧莘莘不再說話,沒有言語能表達她現在的感受。被母親虐待,被父親遺棄,受過戰場殺戮,生死邊緣打滾。他一路走來,太苦了。她甚至慶幸,自己穿越時空回去,多少給他送了些溫暖。
兩人到這都是沉默,夜風緩緩吹到人身上,謝栩道:“回去吧。”
天還未亮,她通宵未睡,該回去補一覺。
顧莘莘便跳下了牆,走的時候一路三回頭,她想,如果她是大夫就好了,她一定要想法治好他的手。
顧莘莘走後,謝栩也沒耽擱,看太陽快出來,回屋洗漱更衣,吃過早飯準備去廷尉。
雖說給了他休沐假,但他仍舊牽掛著案子。走私販鹽了結了,但新一波“特大兵器走私案”又來了,現代叫軍火走私,若說販鹽案性質嚴重,軍火走私更甚,曆來走私大量武器,要麼是某個大人物欲擁兵自重,比如藩王、諸侯,要麼是有人心懷不軌,或想挑起戰爭,或想動搖朝政,案情之嚴峻,非尋常案件可比。
是以整個廷尉再次進入焦頭爛額模式,好在,已經摸排到一些動向,據目前線索可知,武器是從突厥國出口的,照說運輸大批武器並不容易,但那幕後人物很是了得,竟然藏著掖著,廷尉至今追查不出。
查不出贓物,便無法認定幕後之人,也無法破案,事情膠著於此。
當廷尉眾人將主要力量集中在軍火案時,不想,沒過幾天,另一個消息傳來——何卓,即那位字昌華的販鹽案主使,全家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