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高崖的笑聲傳來,“怎麼樣謝栩,驚不驚喜!”
“不用懷疑,這人千真萬確就是你親爹,當年大陳朝的平遠候謝行!”
“說來讓人唏噓,當年他戰敗受傷無力回國,在各部落間流落,吃了不少苦頭不說,還被人抓回去奴役,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幫你找回來的。”
“今兒我就當做大禮送你了,你也彆再為難我……咱們暫時扯平!”
“快將你的老父親接回去,這些年吃這麼多苦,你也該好好儘儘孝心。”
可惜,高崖說了半晌,謝栩什麼反應都沒有,高崖不禁擰眉:“謝栩你什麼意思?還真要將人趕儘殺絕?你可彆逼老子,你要敢強攻進城,你爹可在城門,第一個死得就是他!”
謝栩仍沒有說話,他立在高頭大馬之上,目光沉沉望向謝行,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畢竟是主帥與親爹之間的事,眾人不敢勸,總不能為了強攻城池逼人家把親爹往死路上趕吧。
於是一群將領們皆是噤聲,連顧莘莘都沒有貿然開口。
原本包抄城池時就是黃昏,如今雙方僵持對峙,天色越來越晚,大漠上車輪般渾圓的日頭緩緩墜下地平線,暮色一寸寸變暗。
最終某個深受謝栩器重的副將上來道:“候爺,天馬上就黑了,這時候強攻不合適,不如我們回去從長計議,再做打算?”
謝栩此時心緒極為複雜,但天色已晚,若要強攻,的確不是好時機,於是同意副將的話,暫時收兵。
隻是收兵,而不是撤兵。
夜裡大軍便在城池外的十裡地紮營稍作休息。
這一晚,謝栩似在與眾將領布置新的戰略方針,很晚沒有回營休息,顧莘莘睡得迷迷糊糊,淩晨時才看謝栩回來,不到一兩個小時天色將亮之時,他又立馬起來領軍再度趕往城池。
高崖顯然沒料到對方還會來,被下屬催著喊起,他焦躁得很,再度爬上城牆之外,指著謝栩道:“你真是沒完沒了!”
謝栩在馬背上回望著他,眼神冷寂,謝栩身邊的副將按捺不住上前斥責:“高崖,你莫不是瘋了,昨晚夜半連著洗劫附近七八個村落,殺人放火,燒殺擄掠,你真當自己是土匪流寇了!”
聽聞此話,一側顧莘莘隨之皺眉。
昨夜,顧莘莘換了個營地,睡得不太踏實,同樣不讓人踏實的還有大陳軍一早得來的消息。
昨晚他們在十裡地紮營,前方高崖占據的城池卻是鬨哄哄一片。
據說昨晚高崖在謝栩收兵後,指揮下屬將城池附近的好些村莊部落全部洗劫一空。
想當初高崖匆忙忙來到此地,這個城池什麼物資也沒有,他的人馬想要吃喝住行就必須從附近掠奪。彆看高崖眼下處境狼狽,可他想得長遠,他被各方勢力追趕驅逐,疲於奔命,匆忙來到這裡,卻歪打正著發現此城池看著廢舊,若是能盤踞發展,
不失為一個落腳處……隻可惜廢都裡空蕩蕩,吃喝日用什麼也沒用,想要長遠發展隻能從附近掠奪,於是昨天晚上他派人在附近村莊鄉鎮大肆掠奪。人走到這一步,亡命之徒,他再沒什麼顧忌,殺人放火,打家劫舍,手底下士兵看到吃喝財物統統往身邊搶,村民若敢反抗,便全部殺了,一個不留。
總之昨兒晚上,附近慘案連連,有的村莊甚至被整個屠儘。
這等殘暴猖獗毫無底線,哪裡還是過去的軍中太尉,徹徹底底淪落成為流寇匪盜。
而高太尉聽那一聲斥責頓時憤恨無比。他堂堂一國太尉混到如斯地步,早已視為生平之辱,眼下被人揭了脊梁骨,且是他過去壓根看不上眼的小小副將,當下哪裡忍得住,大罵起來,“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跟老子說話!”
又一指謝栩:“謝栩,你往城牆看看,你爹還掛在這兒呢!你纏著老子沒完沒了,真是半點都不叫你爹的生死放在心裡了!”
高聳城牆之上,謝行仍掛在那,他已經被綁著掛了一夜,狀態比昨天還差,頭發蓬亂,衣衫破爛,看起來不像個正常人,倒像個乞丐。
更重要的是他的表情與神態,被如此折磨地掛在牆頭上,沒有任何反抗或者疼痛呻.吟,目光始終空洞而茫然地看著周圍一切,仿佛神誌不清……即便見了親生兒子謝栩,他也沒有太多反應,看誰一概目光呆滯。
卻沒想到,下一刻,呆滯的謝行猛地抽搐起來,他雙手雙腳僵硬如雞爪,在空中虛無的抓撓著,口中喃喃著旁人聽不懂的詞語……這種痛苦還在不斷加深,他表情越發猙獰,口中發出嗬嗬的響聲,被綁在半空中上下掙紮扭曲,十分恐怖。
眾人皆是一臉驚詫,唯有高崖哈哈大笑:“哦,忘了告訴你具體細節。戍北候,你這位父親真是個苦命的,當年戰爭失敗,輾轉流落中曾被某些有心人抓去,這些人妄想從他口中得知大陳內部機要,嚴刑拷打他,為了逼問,他們甚至給他灌下了阿芙蓉粉。你知道阿芙蓉粉吧,是從罌粟裡提取而出,人一旦嘗過便能上癮,若是不繼續服用,便理智儘失,精神錯亂,猶如瘋魔……嘖嘖,也不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高崖在牆頭笑,大陳軍的心卻是心下一凜,這些西域人竟然給謝行喂毒.品,難怪他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流落這麼多年,分毫沒有能力回大陳……
旁觀者都心下大駭,更何況當事人謝栩,這一場戰爭中他實在太過安靜,過去的大小戰役,哪怕他再不苟言笑,也俱是應對自如,唯有這一場對峙,自看到謝行開始,謝栩便臉色緊繃,一言不發,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
他久久不語,終於讓高崖按耐不住,“謝栩他媽究竟什麼意思?若要你的爹,現在就撤兵滾回去!若要留在這為難老子,就彆怪老子殺你親爹,取他項上人頭祭旗!”
大陳軍聞言皆一臉忐忑地望向謝栩。
一路追擊到此處,他們怎麼能撤軍?
並且看高崖現今的姿態,儼然有占山為王的架勢,他們今日若是放過了他,
便是放虎歸山,日後他若真東山再起,指不定會鬨出多大的動靜來。
彆的不說,就衝他為了搶奪物資,一夜屠遍幾個村落,這等喪心病狂,放任下去還得了。
可如果強攻,主帥的父親就被祭旗了!
剁頭祭旗,太殘忍了!
都是爹生父母養的,誰能眼睜睜勸彆人說讓親爹去送死呢,還是這麼個殘忍法。
將士的心陷入忐忑,包括顧莘莘。
但謝栩寂靜如初,他仍是看著謝行的方向,謝行毒.癮發作,仍舊在半空中抽搐痙攣,看得出來他十分痛苦。
如此掙紮數分鐘後,瘋顛的謝行看向大陳軍隊,目光略過謝栩的一瞬,他莫名停頓下來。
他瘋癲而渾濁的眼睛看著謝栩,逐漸迸發出從未有過的亮光,像是終於認出了他,那個過去不曾受自己重視的兒子,如今出落得高大英武,甚至取得了他不曾取得的成就。
他久久望著謝栩,謝栩也在望著他。這對多年不曾相見的父子,隔世經年,物是人非,在這兵馬亂的戰場上相望。
誰也不知曉他們心頭是怎樣的感想,在對視數秒後,謝行突然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麼,但他備受折磨無力發出聲音,隻喃喃看向謝栩,緩慢又費力的蠕動了幾下唇。
沒人看懂這唇語的意思,大多數人都以為這是一個毒.癮發作下的瘋癲之舉。
謝栩仍然凝望著他,烏沉的瞳仁裡有什麼情緒在劇烈起伏。
須臾他仿似斬斷了心頭某種牽扯,高聲喝道:“強攻!!”
這是他今日在戰場上的第一句話,卻不亞於萬鈞之聲,士兵圍攻已久等待多時,得令後士氣暴漲,拿著武器奮勇前衝,而城樓之上的高崖則是大驚:“謝栩你竟真不顧你爹的命!來啊,祭……”
旗字不待說出口,人潮中謝栩陡然將馬背上的弓箭抽出,拉起弓弦搭箭便上!
高崖嚇了一跳,以為謝栩是要瞄準自己,正要相躲,就見那箭矢在強弩下發出!
強弩帶著利箭破空而出,“嗤啦”一聲,快如流星追月!
然而在穿入皮肉發出“剁”的聲響之後,戰場上眾人一瞬慢了動作。
唯有牆頭上懸掛的那具身影在劇痛中猛然收縮身體,旋即他慢慢萎靡下去,斷了氣。
死的人正是謝行,被一箭貫胸,當場沒了聲息。
那一瞬間,滿戰場之人齊齊震驚,誰也沒想到謝栩會做出如此舉動。
謝栩用舉動告訴所有人,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礙他們為國前進!
軍心大慟,激起更強的戰鬥力,揮舞著武器,呐喊如雷:“衝啊!!”
這場戰役在上午結束,絕對的力量壓製下,高崖的人馬乎沒有反抗餘地,勢如破竹般被大陳軍強勢清剿。
高崖竟然抵抗到最後,當然,結果他的正是謝栩。
多年以前,在高崖還是太尉之時,謀害廷尉卿王光定後,高崖曾想斬草除根,殺了王光定的愛徒謝栩,當時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