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廢棄的商場成為了無家可歸者的地盤。
無家可歸者, 聽起來給人的第一印象, 可能是被遺棄的流浪漢,或者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可憐人……然而實際上, 這些無家可歸者裡麵,有相當一部分,是染有惡習,有家不回的問題青少年。
如果問經驗豐富的刑警,他們最怕遇上什麼樣的犯罪者, 絕大多數的回答無非兩種, 一個是癮君子, 一個, 就是問題青少年。
因而,當蘇妙看見這些半大的小夥子靠近時, 頭皮都嚇涼了。
她害怕這些不敬畏生死又無法講道理的問題少年, 同時她也害怕自己身邊這個一出手就是大招的鬼炸-彈。
有個小痞子打開手機燈, 先照了蘇妙的臉, 之後照向她的屁股, 並吹了聲口哨。
“靠, 運氣不賴,長得不錯!”
就在小青年吹口哨的那一刹那, 卓忘言抬起了手,他的動作讓她蘇妙莫名駭然,連忙抱住他胳膊大聲囑咐:“你彆殺人!”
可千萬彆是一出手就不留生路!殺人是犯法的, 會被林書黎抓去坐牢的!抓不住你就抓我!
卓忘言眼眸漸漸泛起金色,他微微一眯眼,手指在麵前的空氣中輕輕一劃,那些小痞子們抖動了起來,像是被控製的木偶,表情呆滯,僵硬地轉身,不自然地邁著腿離開,越走越遠。
見狀,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了上來,蘇妙更怕了。
她隻在喪屍片裡見過這種驚悚的畫麵!
“卓……卓忘言。”蘇妙道,“你……會控人?”
卓忘言看向懷抱中的蘇妙,抬起手展開給她看。
他的手指上繞著幾根金色的絲線,這些絲線的另一端,仿佛穿透了後腦勺,係在了那些人的眉心。
“這是什麼?他們會死嗎?”
卓忘言搖了搖頭,手指輕輕一挑,絲線脫離他的手,迅速縮回了那群人的身體裡,他們呆愣了片刻後,撓了撓頭,走遠了。
看見問題少年們沒倒下,蘇妙不由得鬆了口氣。
卓忘言見她擔憂,用自己燃燒的煞氣在空氣中急匆匆向她解釋:“他們的魂核中,有你賦予的生機。”
鬼王諦清,擁有毀滅之力,他可輕易地攫取魂核中的生機,以這縷生機為質,利用魂核求生的本能,使人魂乖乖服從他的指令——不想被碎核,就聽我命令。
但在人類眼中,這種行為像極了意識操控。
卓忘言解釋完,又添了三個字:“彆怕我。”
蘇妙感受到了他的焦急。此時的卓忘言,像是一隻凶獸收起獠牙,乖乖撒嬌打滾,試圖告訴她:“我一點都不凶,你不要怕我。”
蘇妙笑了笑,拉住卓忘言的手,安撫道:“不怕你,我還要謝謝你。社會治安沒那麼好,這麼晚了,如果不是你在,恐怕就麻煩了。”
卓忘言好像在等什麼,拉著她沒鬆手,目露期待之光。
蘇妙疑惑:“?”
卓忘言似是嘖了一下,雖然沒有聲音。他低下頭,輕輕吻住蘇妙,依依不舍放開後,說道:“英雄救美後,不應該獎勵我一個吻嗎?”
蘇妙:“我回去就把你的那些電視劇給停了!”
這都是跟哪部傻白甜愛情劇學的!一個好好的威風凜凜的鬼王,硬生生被愛情劇教成戀愛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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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前的最後一個周六,蘇妙和卓忘言打車趕往殯儀館。
出租車前後左右,副駕後座車頂車後車前車底,都是鬼,蘇妙家的鬼都來捧場了。
郭凡還不知道開演唱會的事,他以為大家都是來目送他父母接他骨灰回家的,不停說道:“真不用都來……到時候我要哭了該多沒麵子,那就是捧灰,沒啥特殊的。”
到了地方,郭凡看到已經貼上自己真實名字的骨灰盒,當場飆起了血淚。
“人死後就是這一捧灰。”他說。
卷發女鬼冷著臉道:“灰總比一塊一塊的爛肉好。”
“活過就好。”陶百味拍拍郭凡的肩膀。
半個小時後,郭凡的家人來到了殯儀館,郭凡的姐夫和姐姐去簽交接文件,父親抱著郭凡的骨灰,母親從包裹裡拿出一張郭凡十三歲的照片,抱在手上。
母親撫摸著身份證上的照片,說道:“沒變樣。”
父親垂頭不語,轉過頭看向遠處,眼圈通紅。
蘇妙上前,以殯儀館工作人員的身份,告訴了他們,郭凡離家後十五年的經曆。
“不成名,不回家。”離家時,他立下了這樣的誓言,一年又一年,一年比一年灰頭土臉,也離衣錦還鄉越來越遠。
走不動了,也回不去了,就這麼飄著,死在異鄉,一事無成。
郭凡的家人離開前,郭凡父親又氣又心疼,重重歎息:“他讀書很好的……不聽話,硬是走了岔路……唉!”
說完後,郭凡的家人沉默無聲地離開。
追求夢想的赤子,不是誰都能光鮮亮麗,生活是辛苦的,然而最苦的,是家人的不理解……到死都不會理解。
瘋掉的孩子,不務正業的孩子,無法為家爭光,讓父母丟臉的孩子。
就是死了,也隻能從至親那裡得到這樣的評價。
“走錯路了。”這就是父母的評價。
不被理解的一生,得到的注定是冷眼與嘲笑。
郭凡追出去,跪地大喊:“爸,媽!我不後悔,我死都不悔,我沒走錯路,兒子沒走錯路!”
我沒走錯路,我也不後悔,雖然我一無所有,死的窩囊,但我不後悔當初的選擇。
“再來一次,我還會選這條路。”郭凡站了起來,眼前血紅一片,父母與姐姐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道路的儘頭。
郭凡慢慢放下手,他長長歎息一聲,不知是歎息自己,還是歎息他的父母。
發了會兒呆,郭凡轉過頭,對鬼朋友們說道,“早說不讓你們跟來,我就知道我爸媽是這種反應,才不會和電視上演的那樣,看到我死了,抱著我的相片說兒子,爸媽都懂,我兒子是最棒的……那些都是編劇的溫柔,我早就知道現實從不會達到理想狀態……唉,我都哭了,你們偏要來看我笑話……”
他擦乾眼淚再抬起頭,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蘇妙指揮著卓忘言在殯儀館的宣講台中間掛起了一個橫幅:“歌手郭凡個人演唱會。”
而身宣講台下方的座椅上,朋友們手中拿著不會發光的熒光棒,早已經坐好。灰衣老鬼飄來,把麥克風放入他手中,把他推上台:“來,郭凡,唱吧,今天我們都是你的觀眾!”
蘇妙坐在第一排,高高舉起一個手寫板:“赤子追夢,郭凡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