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經典兒歌,有好多蘇妙也聽過,看到歌詞還能跟著唱。
“是這個嗎?《泥娃娃》,裡麵有提到爸爸……”蘇妙說。
卓昉跟著斷斷續續哼了起來,但顯然不是。
卓忘言小聲說:“我唱過這首,不是。”
蘇妙點開了下一首。
歡快的旋律響起時,卓昉忽然掙脫蘇妙,向卓忘言爬去,幾次試圖拉他的衣袖:“爸爸,唱……”
蘇妙:“誒!這首嗎?”
她看向屏幕,歌單上正在播放的叫《小螺號》。
蘇妙一個激靈,拍床大喊:“這首!!爸爸回來!!卓忘言,快!!唱!!”
卓忘言根本沒聽過,他抱起卓昉,低頭對上她期待的目光,微微張了張口。
“非常簡單!”蘇妙說,“一直在重複,老卓你可以的!”
第三遍的時候,卓忘言低聲唱了起來。
卓昉笑了。
她艱難拍著手,跟著他一起唱。
蘇妙飛速打開相機錄視頻留存。
“原來是這首歌……”她看著歌詞,心中突然像是被什麼撞擊到了,笑容漸漸消失。
卓昉生澀的跟著同樣不成調的卓忘言唱著這首歌,很滿足,很開心。
“這首歌……對她應該有什麼意義吧。”蘇妙說。
小螺號,滴滴滴吹,聲聲喚船歸囉,小螺號,滴滴滴吹,阿爸聽了快快回囉……
八十年代初,攻讀核物理的卓氏夫婦帶著不滿一歲的女兒卓昉回國,從事科研工作。
夫妻倆奔赴基地,女兒因年幼,交給家鄉的遠方親戚幫忙養育。
卓昉兩歲時,高燒不退。為讓夫妻倆放心工作,在單位的安排下,卓昉住進了療養院。
卓昉三歲那年,任務終於取得階段性進展。夫婦二人獲準假期,到療養院看望女兒。
夫妻倆與親骨肉總算團圓,那個假期,是卓昉最開心的日子。
療養院的護士阿姨一直說爸爸媽媽在工作,讓她快快長大,好好吃飯吃藥,身體強壯了,爸爸媽媽就能回來看她。
卓選和王晶自覺虧欠女兒太多,那個假期,拚命的彌補。
王晶給她講故事,卓選陪她玩,偶爾,夫妻倆像約好了一樣,會告訴卓昉,爸爸媽媽在工作,很重要的工作,以後,等她病好了,爸爸媽媽的工作完成了,就帶她去看國旗,去看白鴿,去看廣袤無垠的沙漠,和那一望無際的藍色大海。
卓昉說:“我想看大海,我想要海螺。”
隔壁病房有個小男孩,他的爸爸媽媽來看望他時,給他帶了一個漂亮的大海螺,還能聽到海浪的聲音。
“我爸爸媽媽也會給我帶海螺!”卓昉說。
那時候,療養院早上經常放廣播,廣播裡唱《小螺號》,護士姐姐會告訴她,吹起小螺號,爸爸媽媽聽到後,就會回來。
“我想要個小螺號。”卓昉說,“想讓爸爸回來。”
卓昉五歲那年,卓選匆匆來了一趟,他從包裡拿出一隻海螺,一邊唱著小螺號,一邊把海螺給女兒。
卓昉說:“我吹小螺號,爸爸就會回來嗎?”
卓選說:“是啊!”
卓昉使勁吹,海螺噗噗響,卓選捂住眼睛,又放下手:“爸爸在這裡。”
卓昉笑彎了眼,卓選輕輕撫摸著女兒的頭發,說道:“快了,爸爸媽媽馬上就能回來了。”
從踏上故土的那一刻起,我們就知道,我們的小家,隻在我們心中。
卓選眼中流露著難過,微笑著說道:“等明年上學了,你就離爸爸媽媽近了,還能去看國旗,看白鴿……”
“我想去看海。”卓昉說,“和爸爸媽媽一起。”
“好。”
卓昉畫了很多畫,一家三口,爸爸媽媽牽著小女孩,都笑著,身後是國旗,是白鴿,是大海。
可她最想的,還是爸爸媽媽再也不用工作,陪著她。
明年再也不會到來。
卓昉看到了爸爸媽媽,好久不見,他們的頭發都白了,他們好傷心,相互攙扶著流淚。
她看見媽媽抱著她,就像抱著洋娃娃,給她穿上顏色鮮亮的衣服,仔細梳著辮子。
爸爸媽媽帶著一個小小的罐子和她的海螺走了。
她跟著他們,在車上,叫爸爸媽媽。
媽媽轉過頭,看著她。
“卓選,你看……”媽媽指著窗外,她說,“你看窗外,是海鷗,是我們的芳芳,是她飛回來了!”
窗外隻有一望無際的黃沙。
可爸爸卻摟著媽媽的肩膀哭了起來:“我看見了,護士說,她最後還抱著這隻海螺,叮囑她們吹響海螺……她在等我回去……”
“芳芳……爸爸沒有回來,是你變成海鷗來看爸爸了嗎?女兒,對不起……”
卓昉不懂爸爸媽媽為什麼傷心,可她也好傷心。
她坐在椅背上,唱起了小螺號。
她看到叔叔伯伯們安慰著爸爸媽媽,大家都很傷心。
後來,她見到了爸爸媽媽工作的地方。
就算離那麼近,她也經常找不見他們。
大多數時候,她就在一個大叔開的店裡玩,她聽見大叔經常感慨的一句話。
在這裡的人啊,就是有家人,一生也見不到幾次。
沒有人評判值得不值得,有時候,有些事太重,無法評斷。
再後來,卓昉就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好久了,久到好多事都忘了,連爸爸媽媽長什麼樣子都記不清了。
她隻記得有一首歌,爸爸唱給她聽,答應帶病好後帶她去看海,她隻要唱起那首歌……爸爸就能回家。
那天,她坐在石碑前,忽然想起了那首歌的旋律。
“爸爸……聽了,快回家。”
她抬起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爸爸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