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叫做“該來的總會來”。
所以黎月恒在給自己做好了心裡建設以後, 重新恢複了淡定, 擺擺手示意李淺不要擔心。
畢竟擔心也沒用。
附中高二開始要上晚自習,下午放學,黎月恒還沒出教室,就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
今年帶他們班的班主任叫朱文莉,在學生中有個響當當的外號——“女魔頭”。
彆說遲到逃學不交作業, 就連上課稍微走一會兒神,就能被她罰去跑個五圈十圈的操場。
黎月恒想她找自己多半是因為舉報那事兒。
這已經是黎月恒第二次因為貼吧的帖子被人舉報到老師這裡,但朱文莉顯然沒謝娟娟(高一班主任)那麼好說話。
“老師找你過來的原因,你心裡應該有數吧?”
果然, 朱文莉一開口, 哪怕語氣輕描淡寫的,無形之中卻釋放出了威壓。
黎月恒點頭。
其實她現在也不太爽,渾身上下就連頭發絲兒都透著一股煩躁感。
沒人會喜歡自己無辜攤上這麼多事的。
朱文莉靠著椅背, 轉了一圈, 麵朝向她,口吻平淡,像是在講述一件再簡單又不過的小事。
“既然如此, 你回去把今天的課文抄十遍吧。”
“……”
“就明天上午交過來吧。”
“……”黎月恒還是沒說話,垂在校褲兩邊的手微微捏成拳, 神情也有幾分冷淡。
“怎麼,”朱文莉抬了抬眼, “你不服氣?”
黎月恒嗯了一聲。
朱文莉:“你有什麼好不服氣的, 我不管你和對方是什麼關係, 也不管你們家長是不是認識,但你既然在學校,還是我們附中的學生,就應該遵守學校的校規校紀。小小年紀就和男孩子卿卿我我,就是有傷風化!”
“砰——”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狠狠踢開。
沒錯,不是推開,而是用踢的,門板砸到後麵的牆上,發出巨大的碰撞聲。
辦公室裡的人齊齊扭頭看過去。
少年站在門口,黑發微微有些淩亂,上衣領口解開了兩粒扣子,大概是匆忙跑來的,胸膛還在起伏。
他的視線掃過屋裡的人,停在黎月恒和朱文莉那邊,抬腳走近。
一直以來,席星都是老師眼中的優等生,成績好不說,人又低調沉穩,雖然話少,但卻很有禮貌。
他每次進去辦公室都會打報告,這是第一次,在沒喊報告的情況下,直接闖進來。
還是用如此粗魯的方式。
因為席星過來時,正好聽見了最後那句話。
少年的神色冷得如同浸泡在冰水裡,感覺不到絲毫溫度,周身空氣都仿佛降到了零度以下。
朱文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大發雷霆,猛地一拍桌子:“席星!你這是什麼態度?!”
席星眯起眼:“我就這個態度。”
“你不要以為你是年級第一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朱文莉一怒,隨手拿起桌上的東西扔過去。
水杯砸在少年的腳邊,碎了一地瓷片。
裡麵有茶水灑出來,弄濕了他的褲腳和鞋子,鞋尖上還沾著幾片茶葉。
最重要的是——
飛濺的瓷片有一小塊劃破了少年的腳踝,白皙的皮膚上溢出一道細微的血痕。
黎月恒的火氣徹底上來了。
本來她還在克製,但看見這一幕,她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忍不下去。
“‘為所欲為’這四個字不如送給老師您自己,不問經過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就隨意給學生定罪處罰,您當自己是什麼?國家法律規定了不能體罰學生,您以為您平時那些罰站和罰抄不算體罰嗎?還有您剛剛的行為,您以為我不敢去教育局舉報您嗎?”
-
這件事最後鬨得挺大。
黎月恒和席星被雙雙叫了家長過來。
大人之間說話彎彎繞繞太多,他們站在一旁聽著,黎月恒甚至無聊得想打哈欠。
他們之前那樣頂撞老師肯定是不對的,但朱文莉的做法也確有問題,所以最後商議的結果是各退一步,給彼此一個台階。
天色已晚,火紅的夕陽染透雲層。
教學樓沐浴在金色的光線裡,倦鳥在天邊連成線,排著隊掠過。
“誒,小球子。”黎月恒故意這麼喊。
少年走在她前麵,身高腿長,步子邁得有些大,背影看上去挺拔又好看。
黎月恒知道他肯定聽見了,隻是懶得搭理她。
“球兒。”
“球球。”
“……”
見他始終不吭聲,黎月恒乾脆往前小跑了幾步,追上他,拽住少年的手腕。
“席星!”
“嗯?”他終於有了回應。
黎月恒撇嘴:“乾嘛啊你,一直不理我。”
“……”
“你怎麼又不說話了!”
“……”席星有些無奈,“說什麼?”
“我一直在好奇一件事。”黎月恒看了他幾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席星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什麼事。”
“就是每一次啊,隻要我被叫去了辦公室,你都能及時出現,你是怎麼做到的?”
“……”
少年轉過身,背逆著光。
他的麵色藏在夕陽裡看不真切,聲線也是低而緩的,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因為我突然發現——”
席星說到一半,停頓了片刻,後半句話伴隨著歎息,“每次你的那些麻煩,好像都和我有關。”
以前就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他明明是想照顧她保護她的,卻恰恰又是帶給她傷害和麻煩的罪魁禍首。
從小學開始,就會有女生因為莫名其妙的嫉妒,扔她的橡皮擦,或是偷偷的藏她作業本。
更有甚者,威脅她不準和他靠近,否則見到一次就打一次。
這些都還不是最重要的。
對於黎月恒而言,最難過的,是陸枝枝那時候對她的欺騙和利用。
到後來上了高中,他們決定在學校裡保持距離。
情況才終於慢慢變好。
可是現在又回到了當初。
席星不喜歡那樣,每天在學校裡碰見她了,卻不得不假裝不認識,不得不與她擦肩而過……
甚至連多看她幾眼,似乎都是奢侈。
可是。
但是……
“不是啊。”黎月恒使勁搖頭,“這不是你的錯,我從來沒怪過你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