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這麼晚了。”
顧容問道,“剛才是怎麼過來的?要三哥找人送你過去嗎?”
“三哥,我會送她回去的。”顧九非站起來說道。
“也好。”顧容看著顧九非,笑了笑。
*
顧無憂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抱著手裡的資料,側頭看了眼站在她身旁,一直沒說話的顧九非,猶豫了一會,還是開了口,“其實你不用特意送我回去,把燈籠給我就好了。”
“不用。”顧九非目視前方,依舊乾巴巴的拒絕道。
顧無憂前世和顧九非後來相處的融洽,那也僅限於不再爭吵,而且她總覺得前世那會,是顧九非不想跟她再折騰了,所以做了一個好弟弟的樣子。
現在。
比起跟父親相處,跟顧九非相處對她而言更難......她嘴巴笨,平時跟人吵架,來來回回也就那麼三兩句話,歎了口氣,索性閉了嘴。
一路無話。
等快到摘星樓了。
顧九非才像是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你這是要給誰的?”
“啊?”
顧無憂一怔,剛想回答,便聽到不遠處傳來白露的聲音,“郡主?”回頭看去,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正提著燈籠走了過來,看到果然是她,忙快走幾步,握著她的手說道:“您怎麼回來的這麼遲?奴差點便要去國公爺那邊找您了。”
剛才吃晚飯,顧無憂還記得找人來通傳一聲,後來去三哥那邊,她倒是忘記了。知道讓幾個丫頭擔心了,顧無憂心裡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剛去三哥那邊走了一趟。”
白露見她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又把目光轉向顧九非,朝人問了安,“九少爺。”
顧九非點點頭,卻沒說話,直接轉身往來時的路走了。
“等下!”
顧無憂喊住人,見顧九非雖然沒回頭但停下步子,連忙把手裡的東西遞給白露,然後跑到裡麵把她常用的一個手爐取了出來,氣喘籲籲地放到了顧九非的手上。
“夜裡涼,你穿得又不多,彆凍著。”
似乎怕人拒絕,顧無憂給完人之後就搓著手,跑到了白露那邊,和她說話,“凍死我了,快進去吧。”
“您還知道冷呢?早上給您放著的手爐和手兜,您一件都沒拿。”白露沒好氣的說人,但她刀子嘴豆腐心,邊說邊護著人往屋子裡走,一點風都沒讓人吹著。
顧九非就這樣握著手爐,轉頭看顧無憂的身影。
夜色昏沉,樹上和廊下的燈籠被風吹得一晃一晃的,這天的確挺冷的,但顧九非也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冷了,手裡握著那麼一隻暖手爐,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這才抿著唇,轉身朝外院走。
等回到外院。
小廝都坐在門檻上,打起盹了。
聽到腳步聲,他才睡眼惺忪的睜開眼,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看著顧九非啞聲道:“少爺,你怎麼才回來啊?”說著說著,他突然瞪大了眼睛,驚訝道:“少爺,你怎麼用起手爐了?”
以前再冷的天,也沒見少爺用過。
就連屋子裡的火盆,都是能少則少的,他一直以為少爺不怕冷來著。
顧九非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手裡的暖爐,剛想說一句“扔了”,但張口的時候,又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咽了回去,淡淡落下一句,“隨手拿的。”
他就走了進去。
“對了――”等走到屋子裡,他才記起一件事,問道:“今早門房是不是說顧無憂很早就出門了?”
“是啊。”
小廝點點頭,“說是天剛亮就出門了。”
“嗯。”顧九非把暖手爐放在桌子上,已經露出幾分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麵,又過了好一會才開口,“明日早些喊我起床。”
“啊?”
小廝一愣,看著在燭火下,神色沉靜的顧九非,半響才呆呆應道:“......是。”
*
翌日。
天剛剛亮。
顧無憂就揉著眼起床了。
屋子裡很熱,她就穿了一身單衣,腳踩著木屐,一臉困倦的打著哈欠。
白露一向起來的早,這會聽到聲音就走了進來,看到顧無憂已經起床了,驚呼道:“小祖宗,您怎麼又起得那麼早?”
“我今兒個有事,得早些出門。”顧無憂還沒睡醒,聲音都還有些啞,但她還是硬撐著和人說話,“你幫我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拿過來,唔,我要洗臉。”
“有什麼事非要這麼早起來?這天這麼冷,您還不如再睡幾刻鐘......”
白露還想再勸人幾句,但顧無憂異常堅決,她也隻好喊人進來伺候,等一應妥當弄完,顧無憂便讓紅霜把桌子上的東西給她拿過來了,紅霜去取的時候正好看到一隻上鎖的盒子。
其實早兩日就瞧見了。
不過一直沒時間問,這會她便捧著東西走過來,吃味道:“郡主以前什麼話都和我們說,現在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顧無憂還沒睡醒,糊裡糊塗的看著她,等知道才笑起來,“就不和你說。”
那裡麵放著她每日記載大將軍的日記,還有那根竹簽子,才不讓她們知道呢。
她醒來這麼久,除了前世經曆的那些事,倒是把自己活夠的年紀忘得一乾二淨,渾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看著紅霜氣呼呼的鼓著臉,還拿手戳了戳人的臉蛋,見她氣得更加厲害了,又笑著哄道:“回頭給你們帶點好吃的回來。”
紅霜轉過身,氣哼道:“活像我們沒吃過好吃的一樣。”
顧無憂笑道:“京城的糖葫蘆,也不要?”
剛才還氣呼呼的紅霜神色微動,半響才彆彆扭扭的答道:“一串,我可不要。”
“給你買兩串。”顧無憂好聲好氣的說道:“白露也有。”
算著時辰,怕趕不上了,顧無憂也顧不得再說話,等白露給她係好鬥篷便往外頭走,邊走邊還說,“要是出了晴,就幫我把那日摘來的梅花曬了。”
等曬乾了。
她的香囊應該也能做好了。
“知道了。”
“您看著些走路,彆摔倒。”白露在身後擔憂道。
眼見人跑遠了,這才歎了口氣,落下布簾回了屋子,“郡主如今真是和以前越發不同了。”
紅霜卻沒她那麼多心思,隻道:“這不挺好的嗎?”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和人說,“郡主以前整日隻知道圍著那位趙公子打轉,一點自己的生活都沒有,現在交了朋友上了學,活得高興又燦爛。”
白露看了眼紅霜,半響也笑了,“你說得對。”
*
等到昨日那條胡同,還是那副鮮活的生氣模樣。
顧無憂來過一日也有些熟了,看著這些或是不認識,或是見過麵的,也彎著眼笑。老張正在下餛飩,看到她過來,先是愣了下,轉而卻笑開了,“今兒個來得怎麼那麼早?”
“嗯......”
顧無憂是擔心來遲了見不著大將軍,特地趕了早來的,這會她看了一眼那個藍布簾,彆彆扭扭的開了口,“那個,張叔,他,他來了嗎?”
他?
張叔一愣,半響才反應過來,笑道:“您是說小李公子啊,還沒來呢。”他把一碗餛飩舀了起來,遞給一邊等著的老太太,又衝顧無憂笑,“小李公子也不是每天都來。”
“他去得地方多,不過我這,一個月也會來個十來天。”
“啊?”
顧無憂呆住了。
她怎麼就那麼糊塗?就算再好吃,也不可能每天都吃啊......一想到自己起了個大早,還看不見大將軍,顧無憂的心裡就有點失落。
她高興不高興全擺在臉上。
老張見小姑娘愁眉苦臉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隻好哄道:“要不,您先進去坐會?這麼冷的天,吃點豆漿和包子,暖暖胃,保不準您吃著吃著,小李公子就來了呢。”
顧無憂忙問道:“那他以前一般什麼時候來?”
“這......”
老張看著顧無憂的臉,猶豫了好一會還是如實答道:“以前這個點,小李公子一般都來了。”
顧無憂歎了口氣,僅剩的希望也沒了。
那今天大將軍到現在還沒來,肯定不會來了。
她有些失望,不過也還好,又不是以後都看不見大將軍了,重新打起希望和人說,隻不過笑得有些勉強罷了,“那麻煩張叔給我上碗鹹豆漿和包子吧。”
“好嘞,您先進去坐會。”老張笑道:“馬上就給您端進來。”
顧無憂點點頭,走了進去。
大概是因為今天買早飯的人少,她這才坐下沒一會功夫,老張就端著早飯進來了,熱騰騰的豆漿和包子,顧無憂剛才記掛著大將軍倒是忘記今天來得另一個目的了,這會看到人,忙從小挎包裡把三哥給她的東西遞給他。
“這是什麼?”老張不識字,拿著這麼一遝紙,有些怔楞。
“我昨天聽你和大......七郎說起考鹿鳴書院的事,我家三哥以前就在書院,昨兒個回家的時候,我就問他要了一些資料。”顧無憂喝了一口熱乎乎的豆漿,又燙又暖胃,把她一身寒氣都給消退了。
“三哥說,四書五經一般學子都有,就把以前自己摘錄的東西給我了,還有一些舊年書院出的題目,也都在上麵。”
“這,這......”
老張握著這些寶貝似的紙,手都在顫抖了,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一個勁的謝人。
顧無憂見不得這樣的畫麵,臉紅紅的擺手,“我也沒做什麼,您不用這麼客氣。”
老張還想再說。
外頭卻有人在喊他了,顧無憂連忙說道:“您快出去吧。”
“那......”老張小心翼翼地捧著這遝寶貝似的紙張,“那您先吃飯。”
“好。”
顧無憂點點頭,見人出去了,這才鬆了口氣。
突然又隻剩下自己一個人,她覺得這碗好喝的豆漿都沒什麼味道了。
老張捧著東西出去,攤子前也沒什麼人,隻有幾個借出去的碗洗乾淨送回來了,他也不知道該把這些比黃金還貴的紙放在哪邊,隻能捧在手裡,尋思著要不先喊人把東西送回家一趟。
這還沒動作呢,就聽到一個熟悉的懶散聲音,“這是什麼?”
“咦?”
老張愣愣抬頭,看到李欽遠,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您怎麼這個點過來了?”
“唔。”
李欽遠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發什麼瘋,今天其實很困,也不餓,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最後還是出來了。
其實要是為了一口吃的,離書院近的早飯鋪子也有,味道也不差,但他就是鬼使神差的到了這邊,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
老張倒是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反而說道:“你家小姑娘來了。”
“什麼?”李欽遠呆住了。
“就昨天那個小姑娘呀,還在裡麵吃飯呢,你不知道,剛才知道你不在,那張小臉都垮了,看著可招人心疼了。”老張嘴巴一張,就叭叭說道。
“她不是......我家的。”李欽遠咬著牙說道,怎麼就他家小姑娘了?他們才見過幾次麵?
“啊?不是嗎?”老張愣住了,“可昨天王二還說她是你未婚妻呢。”
王二就是那個賣糖葫蘆的。
李欽遠聽著都無語了,他就知道這樣的胡同裡沒什麼秘密,就算否認了,也能傳得像模像樣,他難得收斂了那副懶散紈絝的臉色,認真道:“人家跟我不是一路人,以後彆讓他們瞎傳了。”
他說得嚴肅又認真。
老張一時也被震到了,等回過神,他連忙點了點頭,應道:“行,回頭我和他們說一聲。”
“嗯。”
李欽遠說完看了眼那個藍布簾,突然就不想進去了,剛要和老張說一聲,就聽人說,“對了,你幫我看看這個。”
“什麼?”
李欽遠接過老張手裡的東西,聽人說道:“是裡麵那個小姑娘帶來的,說是聽到昨天你和我說起這個,就問家裡的哥哥要了過來,我也不識字,不知道這些好不好。”
說完,又看了看李欽遠的臉色,“怎麼樣?”
“都是好東西。”李欽遠翻了幾頁,還給老張,笑道:“有這份資料,張遠考進書院,應該不成問題了。”
“這,這麼管用?”老張愣住了。
李欽遠說:“慶禧十七年探花郎出的題目,當然管用。”
“探花郎?!”
“這可如何使得?”老張性子淳樸,握著這遝東西,又是高興又是慌張,“這我要不把給阿遠準備娶媳婦的錢全拿出來,也不知道夠不夠。”
“她給你的這些東西,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李欽遠說完,又恢複成先前那副懶散的模樣,他看著那塊藍布簾,須臾,又補充一句,“她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彆糟蹋了。”
“這......好吧。”
老張猶豫半響,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李欽遠也沒說話,在寒風中立了半響,等聽到老張問他“吃什麼”,他才“唔”了一聲,“隨便吧。”他也沒什麼胃口。
走了幾步,又問了一句,“今天的早飯,沒給她放蔥吧。”
“沒啊。”
老張笑道,“昨天看她把蔥花都挑出來了,就沒放。”
“嗯。”
李欽遠點點頭,這才打了簾子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