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無憂一怔,她便是再不知曉家裡的事,也知曉祖母近些年很少外出,所以......她目光朝顧老夫人看去,一向嚴肅的老太太還是沒什麼表情,隻是在她看過來的時候,才開口說了一句,“食不言。”
老太太嗓音冷淡。
可顧無憂卻覺得心裡暖暖的。
她也沒說話,笑著點了點頭,等吃完才小聲和人說道:“祖母,謝謝您。”
顧老夫人看她一眼,沒應她的謝,隻是衝兩人說道:“吃完了就去玩吧,騎馬的時候注意著些,彆出事了。”兩個小丫頭自然應是。
等要走的時候,顧無憂猶豫了一會,還是開了口,“祖母,我可以和您一起去給李老夫人請安嗎?”察覺到祖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倒也沒怕,繼續說道:“畢竟李欽遠救了我,我理應去道聲謝的。”
“想去,就去吧。”
顧無憂頓時眉開眼笑,揚聲笑道:“謝謝祖母!”
顧瑜生怕她再往下說,祖母就該發現了,連忙握著她的胳膊,和祖母說,“祖母,那我們先走了。”
“祖母,二姐,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們帶梅花。”顧無憂說完這一句就被顧瑜拖了出去。
看著兩個小丫頭離開,謝嬤嬤忍俊不禁道:“以前郡主和七小姐最是不對付,沒想到如今竟然變得這麼要好了,說起來,郡主的性子的確是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就連七小姐也被帶得開朗了許多。”
“是不一樣了。”
布簾還沒落下,顧老夫人看著兩個小丫頭跟兩隻小黃鶯似的,雀躍著離開,眼中閃過一道笑意,隻是目光落在身邊顧迢的時候,那抹笑意便又成了憐惜。
她握著顧迢的手,溫聲道:“你要是想去,就去,不用總陪著我。”
顧迢笑道:“外頭那麼冷,孫女懶怠,不想吃這些寒風,倒不如窩在家裡陪您說話聊天。”說完,她起身,“孫女陪您進去禮佛吧。”
顧老夫人看著她臉上的笑,又歎了口氣,卻也沒再說什麼。
她把手掌放在顧迢的手裡,由她扶著她站了起來,等走到裡間的時候,看到牆上掛著的一把□□才停下步子,很輕的說了一句,“你以前......也最喜歡騎馬了。”
“那個時候,你還時常去打獵,每回打到一些什麼,總是第一個拿來給我。”
想到記憶中那個也曾明媚過的姑娘。
顧老夫人隻覺得肝腸寸斷,難受極了,她轉頭去看顧迢,卻發現她正望著那把□□,向來溫柔清明的雙目此時卻仿佛籠罩了一層濃濃的悲傷。
“迢迢,”顧老夫人喊她的小名,“不如......”
話還未說完。
身邊那個原先還籠罩著悲傷的少女卻像是雨後初晴,她彎著新月似的眼睛,柔聲說道,“祖母,都過去了......我如今,已經不喜歡騎馬了。”
她如今――
已經再也沒有喜歡的東西了。
她所有的悲歡喜怒都斷送在十六年的那個冬天,那是她這一生曾經曆過的最寒冷的冬日,她最愛的少年站在她的麵前,再無從前的意氣風發,紅著眼眶和她說,“阿迢,爹爹死了,沈家倒了,我......我,我沒有家了。”
她說了什麼呢?
她說――
顧迢閉上眼,眼前仿佛回憶出當時的情景,穿著青色衫裙的姑娘站在白衣少年的麵前,峭寒著一張臉,和他說,“沈紹,我們分開吧。”
一字一字,冰寒如霜。
不知道哪扇窗漏進外頭的寒風,吹得屋子裡的竹鈴發出輕微的聲響,竹鈴清脆,那裡頭的鈴鐺劃過竹片的時候,有些像冬日裡,雨水落在屋簷的聲音。
滴答。
滴答。
顧迢輕輕眨了眨眼,逼退眼中的熱意。
重新抬頭的時候,她好似又恢複如常了。
無視祖母望向她時流露出的憐惜和哀痛,顧迢一步一步扶著祖母往屋中走,也一步一步關閉自己的心房,任由心中荒蕪一片。
*
東山。
李欽遠一身白衣勁服坐在馬上,身側傅顯等人也都是差不多的勁服裝扮。
他們已經等了有一會功夫了,眼見小道上還是沒有人來,向來不喜歡等人的傅顯不免嘟囔道:“她們也真夠慢的,就這個時間,我都可以繞著東山跑一圈了。”
齊序手裡握著一包蜜餞,聞言,便笑他,“阿顯,你這樣以後是找不到媳婦的。”
傅顯才不擔心這個,手裡晃著馬鞭,嘁一聲:“我還不想娶呢。”他邊說邊朝齊序那邊靠近,“你帶了什麼好吃的,給我先來點,我都等餓了。”
“沒多少,就夠我一個人吃的。”
齊序眨眨小眼睛,連忙把手裡東西往身後藏,生怕傅顯搶,直接轉移目標,“你去問七郎拿,我看他帶了一大堆。”
“嗯?”
傅顯一愣,轉頭去看李欽遠,果然瞧見他手裡拿著一大袋東西,他一臉愕然,驚呼道:“七郎,你這是來騎馬,還是來郊遊的?”說完,就牽著韁繩往他那邊去,“你給我點,我餓死了。”
李欽遠正對著小道,聞言,頭也不回,十分乾脆的拒絕:“不給。”
這都是他給他家小姑娘準備的,才不給彆人呢。
傅顯氣道:“我又不全拿,我就要一點!”要不是小辣椒,他還不知道七郎能見色忘友到這種程度!
“走開點。”
見色忘友的李七郎直接嫌棄傅顯聒噪了,“你擋著我看路了。”傅顯又怒又氣,半天也隻能“哼”一聲,氣呼呼的牽著韁繩到京逾白那邊,嘟囔道:“大白,我們以後可千萬彆像七郎這樣。”
對他而言,什麼女人,什麼媳婦,都沒兄弟重要!
京逾白笑看他一眼,沒說話,風揚起他的發,他牽著韁繩坐在馬匹上,他其實對男女之情並沒有太大的感覺,雖然父母和幾個兄嫂都十分恩愛,他打小也被不少人愛慕過。
那些姑娘也都各有千秋。
可若說有沒有他喜歡的,還真沒有。
對他而言,與其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倒不如多看幾本書,多查一些古往今來的案件,斷冤假錯案可比這些有意思多了。
-“大白,等你遇到你命定的那個人,也會和我一樣。”
腦海中突然想起前幾日七郎和他說得這句話,會嗎?京逾白不知道,但他想,大概率是不會的......他望著李欽遠的方向,笑笑,這世上不是誰都能像七郎那麼幸運,能遇見這樣一個人。
“哎――”
齊序在身後說道:“她們來了。”
幾人抬眼看去,李欽遠更是直接端正了脊背,他甚至還特地看了一眼身上的打扮,確定無礙,這才抬眸往前看去。
風揚起車簾,他看見了他的心上人。
顧無憂和顧瑜是坐馬車過來的。
馬車剛剛停下,她們也不等人扶,就直接跳下了馬車。
傅顯等了半天又沒東西吃,早就不大高興了,這會看著兩人直接撇嘴道:“你們也太慢了。”
顧瑜白他一眼,不想說話。
她直接問車夫要了馬匹,一手牽著一匹,剛要遞給顧無憂,就聽到李欽遠說道:“她不用。”
嗯?
顧無憂抬眸看去,她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不等她說話,就看到她的少年郎騎著馬一點點朝她靠近。
他披著冬日裡的暖陽,唇角輕揚,一邊彎腰,一邊朝她伸手出,“你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