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1 / 2)

第87章

李欽遠的亡母沈氏住得院子名叫錦歸院,她雖然仙逝已經六年了,但院子裡的布置還是跟從前一樣,過去的時候,正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在院子裡灑掃著。

瞧見他過來,那婦人連忙放下手裡的活計,同人請了個大安,語氣是毫不掩飾的關切,“風雪這麼大,您怎麼這會過來了?”

婦人名叫素秀,是沈氏的陪嫁丫鬟。

沈氏仁慈,不願這些自幼陪著她的舊仆終身困於府中,在她去之前,便把所有人的賣身契都還給了她們,若是有家可依的,便拿筆銀子回家去,若是沒有家的也可拿筆銀子,不拘是做個小本買賣還是給自己留作傍身用。

總歸,她能想到的,都替她們安排好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也隻有素秀留了下來,她是嫁過人的,可惜命不好,嫁得夫君被流匪殺了,她自己無兒無女,家中兩位老人也都故去了,無處可去,索性便留在府中。

每日替自己的舊主擦拭牌位,清掃故居。

“我來看看母親。”李欽遠每回來這,情緒便有些低沉,今日因為說起舊事,更是如此。他把手裡的傘遞給素秀,而後便隻身一人走了進去。

素秀知道他喜歡清靜,因此也不敢叨擾,隻喚來一個小丫鬟讓人準備一些茶水吃食。

若是有需要,便送進去。

等人應聲出去後,她拿著李欽遠方才遞給她的那把傘,看著緊閉的屋門,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

屋子裡。

因為每日都有人打掃的緣故,這一間明明已經有好些年沒人居住過的屋子卻還是保持著該有的人氣,李欽遠踏步進去的時候,隨手解開外頭披著的鬥篷,放在門邊的屏風架子上。

桌子上的瓜果都是新鮮的,不遠處的一架湘妃榻也被人收拾的乾乾淨淨,那處放著的一個繡著海棠花的引枕還是母親舊日最喜歡的。

旁邊的茶幾上放著一隻繡簍,裡麵堆了不少碎布針線。

再往邊上,靠近東軒窗的那處地方,還放著一塊繡架,那上麵是母親去世前未完成的一副觀音大士相。

甚至就連梳妝台前,也擺著一把她常用的白玉花卉紋梳子。

李欽遠一點點看過去,就連屋子裡的邊角都沒有放過,這裡的布置就和母親在時,一模一樣......有時候,他也會恍然,覺得母親或許根本就沒有離開。

她還是會倚著軟榻靠著引枕繡著女紅,看見他的時候就會抬起溫柔的眉眼同他笑,“七郎來了。”

可到底——

隻是他的妄想罷了。

就算這裡布置得跟從前一樣,離開的人還是離開了。

李欽遠垂下眼睫,沒有說話,他打算換一雙軟底鞋,免得臟了這一室乾淨。

這裡一直就放著他的鞋子,他雖很少回來,但每每回來,都會來母親這邊坐上許久,剛要彎腰去取,目光掃到那邊還放著一雙鞋

子,比他的還要大一些。

他眉目微斂,薄唇也輕輕抿了起來,終究是什麼都沒說,也沒做,仿佛沒看到似的,拿過自己的鞋子穿好就走了進去。

和從前一樣。

李欽遠先是取了一塊母親舊日喜歡的梨花香放進纏枝牡丹翠葉熏爐裡,然後又洗乾淨手,再走到裡間供奉牌位的地方,從香夾裡取了三支香點燃插到香爐裡。

三抹煙氣嫋嫋升起,他就這樣看著那塊黑底漆金的牌位。

那牌位上寫著“妻子沈氏朝夕”,李欽遠一直覺得母親的名字不好,就像她這一生,還沒活到最燦爛的時候就離開了,可她卻很喜歡......他還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抱著他說起和那個人相見時的情形。

未出閣的女兒若是要求姻緣,便會跑到城郊的一座桃花莊,去那邊求一個桃花簽,然後在底下寫上自己的名字,投到開得最豔的一株桃樹上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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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那會是被人拉過去的,她閨中的時候是個溫柔沒主見的,覺得婚姻一事便是聽從父母的安排。

偏被朋友拉著過去,還替她也買了桃花簽。

她沒法,隻能也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打算尋個僻靜的桃樹扔上去。

誰想到,她這一扔,沒能扔到樹上,卻扔到了牆外,那簽上還寫著她的名字,哪能讓外人瞧見?急急忙忙尋過去,便遇見了那人。

李欽遠還記得,母親與他說。

-“你父親那時候穿著一身青衣,腰間係玉,麵如冠玉,跟那些踏青遊玩的少年公子並沒有什麼差彆,可當他抬眼看向我的時候,那雙狹長的鳳眼中就像是籠罩著塞外的風沙,讓我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

-“他什麼都沒問我,看到我紅著臉急得不行的樣子,便把手裡的花簽遞還給了我,然後就領著那些扈從離開了。”

-“我自幼是個沒主見的,從來都是父母說什麼便是什麼,可那一回,我卻由衷地想嫁給一個人,嫁給他。”

母親還說,“我知他好戎馬,也知他一年大半都在外頭,可於我而言,隻要是他,便是隻有朝夕也已經夠了。”

回憶戛然而止。

李欽遠抿著的薄唇卻還是沒有鬆開,他仍舊眼也不眨地看著那塊牌位,半響,他才開了口,聲音有些啞,尤其是在這香煙嫋嫋的一處天地,自帶幾分縹緲的感覺,“母親,我回來看您了。”

“我很好。”

像是同人閒話家常似的

,他說得十分緩慢,“我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再忙也不會讓自己餓著肚子,您不用擔心我。”

“我還認識了一個姑娘——”

想起顧無憂,李欽遠寡淡的臉上才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就連那雙冰冷的眼睛也跟著暖化了一些,“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姑娘,溫柔、體貼,很關心我,雖然有時候嬌氣了一些,但她是我見過的,最好最好的姑娘了。”

“您要是還在,一定會喜歡她的。”

......您要是還在,”他眼圈微紅,聲音又低了一些,“那該多好。”

*

素秀早已經打掃完了。

她就侯在廊下,即便風聲呼嘯,可她還是聽見了一些壓抑的哭聲,像見證母親去世的幼獸發出含糊不清的低吼,一如當年夫人去時的樣子。

她聽著聽著,眼圈也忍不住紅了一些。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聽到裡頭傳來從遠及近的腳步聲。

素秀連忙擦乾淨臉上的淚,等人推門出來,便朝人請了個禮,又同人柔聲說道:“給您備了您舊日喜歡的茶水、糕點,您要不要用一些?”

“不用了。”

李欽遠搖了搖頭,大概是因為哭了一場的緣故,他的嗓音更啞了,從人手中接過傘的時候,他倒是問了一句,“外頭的宴席結束了?”

素秀一愣,等反應過來才回道:“結束了,客人們也都回去了。”

李欽遠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麼,隻是臨走的時候,同人說了一句,“天寒風大,您也注意身體,母親身邊的舊人也就您一個了。”

隻一句,就讓素秀紅了眼睛。

自打夫人去後,七少爺也跟變了個人似的,從前愛笑愛鬨的兒郎變得越來越沉默,她看得難受,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如今聽了這樣一句關切的話,她終是難以忍耐,哽咽道:“奴省得。”

“老夫人和侯爺待奴好,沒讓奴受累。”

“這些年,奴也跟著旁人似的,認了個乾女兒,如今也在夫人這邊做些灑掃的工作,名叫喜兒,是個乖巧的孩子。”

“倒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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