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顧無憂走到正院的時候,除了她祖母之外,二姐也在,就坐在祖母身後的椅子上,瞧見她進來,顧迢便掀了眼簾朝她露了個溫柔帶著些許安撫的笑。
看到這抹笑容,顧無憂的心裡便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給兩人行完禮,而後便跪在正堂裡,也不說話,就這樣跪著。
顧老夫人手裡握著一串佛珠,見她跪在地上,也沒讓人起來,就這樣掐著佛珠,等一圈掐完,這才垂下眼簾,語氣淡淡地問人,“你為什麼下跪?”
顧無憂低著頭,輕聲答道:“孫女有錯。”
顧老夫人麵色不改,語氣也依舊平淡,“什麼錯?”
顧無憂繼續答:“孫女不該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那樣的話,惹得旁人議論家裡。”
“哦?”顧老夫人看著她,問她,“所以你覺得,隻要不是在大庭廣眾,說這樣的話便沒有錯?”
這話問得怪是犀利,顧無憂一時不敢冒昧去答,偷偷抬了眼簾看了她祖母一眼,猶豫了半響還是小聲問道:“祖母,我可以說真話嗎?”
顧老夫人聽著這話,手裡的動作一頓,少有的語氣有了些波動,“怎麼,你原本還想和我說假話不成?”
“也不是......”
顧無憂仿佛被人揭穿了心思,小臉紅紅的,語氣是慣有的模樣,帶著些嬌,“我就是怕您不高興。”她又看了人一眼,眼見祖母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這才斟酌著小聲說道:“我喜歡他,也不覺得喜歡一個人有什麼錯。”
“隻是這次事出突然,我這事做得有些沒考慮後果,雖然三哥他們幫我把這件事圓了過去,但我的確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言畢,顧無憂也沒聽到祖母說話,隻聽人手裡的佛珠在相應碰撞下發出清脆的聲響,她心裡忐忑,過了許久才聽人問道:“你原本打算如何?”
“我原本是想......”她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把心裡的話吐了出來,“等到時機合適了再和家裡說。”
這事,顧無憂雖然私下和李欽遠從未商量過,但兩個人的意思都很明確,等到李欽遠做出一些成績,她再慢慢探爹爹的口風。
左右爹爹往日也很欣賞李欽遠。
等到時間長了,爹爹總能鬆口的,那麼到那個時候,他們再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也不會有彆人議論什麼。
顧老夫人這會連佛珠都不轉了,就看著她,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出聲詢問:“你這個意思,倒是非嫁他不可了?”
顧無憂這次倒是應得十分果斷:“是。”
屋中又是一靜,除了顧老夫人養得一隻八哥在外頭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竟是沒有一個人說話,冗長的安靜之後,顧老夫人終於把手裡的那串佛珠套到了手腕上,看著人淡淡說道:“你當初喜歡趙承佑,你爹不同意,你跟人鬨了幾天終於磨得人同意,後來又和他鬨起了退婚,這些事,我從來不曾說過你。”
聽人說起這些往事,顧無憂麵色一白。
她抬頭去看顧老夫人,嘴唇一張一合,聲音也帶了些蒼白,“祖母......”
話還沒有說完,便見人抬了抬手,顧老夫人攔了顧無憂的後話,而是就著自己的話繼續同她說,“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苛責你,而是想告訴你,人生在世,每一個結果都是有跡可循的。”
“無論大事小事,再做決定之前,你自己先要想清楚,考慮清楚。”
“如今你尚且年幼,有家人庇佑,便是捅破天也有你爹護著你,可等你日後成了家,給彆人做了媳婦,到那時,你又待如何?”
“你還想讓你爹去管你夫家的事?”
顧無憂沒有說話,她也說不出,她想起前世自己經曆的那些事,其實說到底,也是她自己折騰出來的,倘若一開始她就聽從爹爹的話,沒有那麼任性妄為,那麼後頭,她也不會走到那一步。
可這世上的事,哪裡當真能件件樁樁都看得清楚?
顧老夫人也知曉,所以瞧著她這個孫女這幅模樣,便也隻是歎了口氣,繼續往下說,“你這次比起先前那回,還是好了一些,總歸是沒逼著你爹爹答應了。”
這話倒是有些玩笑的意思。
可她慣來穩重嚴肅慣了,便是一番玩笑話也說得十分刻板,可顧無憂機靈呀,加上如今和祖母相處慣了,聽出她話語較先前緩和了一些,便也紅了臉,嬌聲道:“以前是我不懂事,如今好歹長大了一些。”
“我看你如今也沒比以前懂事到哪裡去。”
顧老夫人輕飄飄吐出幾個字,把人噎了一回,而後也沒揪著這個話題一直說人,話鋒一轉又是一句,“你爹早間已派人先遞了信回來,也和我說了他的安排,既然你們父女倆都已經決定了,這事,我也就不說什麼了。”
“你跟李家那孩子能不能成,便看他一年後如何。”
這事昨天就已經定了下來,顧無憂沒有意見,點了頭,應了是。
顧老夫人便又說道:“這次你在禦前說出這樣的話,且不管你是什麼因由,但我也不能不罰你。”
早在來前,顧無憂便已經想到了,如今聽人說起這個,自然沒有辯駁,她的雙膝還貼著地麵,脊背也端得很直,一張明豔的小臉很是嚴肅,“孫女有錯,您罰吧。”
她做錯了事,挨罰是理所應當的。
可顧老夫人卻沒有立刻罰她,而是朝身邊的謝嬤嬤先說了句,“去把外頭那兩人給我喊進來吧。”
顧無憂一愣,外頭那兩人?
誰啊?
就在她怔楞的時候,簾子兩挑兩落,緊跟著是一串腳步聲,顧無憂回首去看,便瞧見顧九非和顧瑜跟著謝嬤嬤走了進來,她似乎還沒從怔忡中回過神,訥訥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顧九非看她一眼,見她無事,便在她身旁跪下了。
顧瑜也是如此。
等到三個小輩跪成一排,顧老夫人這才開口,“你們既然來了,也正好聽一聽我的打算。”她繼續轉著手裡的佛珠,臉上的表情一如廟宇中的菩薩,高高在上,平靜無波,“樂平這次頂撞禦前,又差點連累咱們家的名聲,我打算罰她去祖宗祠堂跪個三宿,以儆效尤。”
她這個決定一下,顧無憂還沒什麼反應。
顧九非和顧瑜卻擰了眉,顧瑜性子急,更是二話不說就開了口,“祖母,這還在元月,祠堂那麼冷,您讓顧無憂去跪三宿,豈不是要她的命?”
顧九非也跟著說道:“祖母,您這處罰太嚴重了,五姐身體弱,她受不住的。”
顧老夫人單薄的眼皮微垂,目光淡淡地把兩人看了一遍,最後把目光落在顧無憂的身上,問:“你可有話說?”
顧無憂也沒想到祖母居然會罰她去跪祠堂。
兩輩子都沒被人這麼罰過,她平生又最是怕這些地方,要讓她一個人在那邊跪三宿,還不如直接挨一頓鞭子呢,痛過也就好了......可這次,本就是她做錯了,又是她說了“隨人處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