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裙子的整體色調極其素淡,細細說來,也隻不過是黑與白二色,但不知哪位繡娘的手如此輕巧,竟將戧色運用到了極致,由黑至白的變化是一點一點、從深入淺的過度,這個漸變過程是如此細微,以至於看上去兩種天壤地彆的對立色彩緊密地糾纏在一起,不分你我,仿佛融為了一體。更奇妙的是,這件紗裙足足繡了十幾層,每一層皆是一副全新的墨畫,沒有一層是完全一致的,但畫與畫之間又似是相連的,山與山相接,水波蕩漾,若是連起來看,又是一副十分完整的長幅繪卷!
女子皮膚很白,尤其是肩部的線條圓潤飽滿,於是長裙的繡製者特意設計成了露肩的款式,紗裙中間係著一條輕薄的腰帶,腰帶亦是水墨底麵,但不過一個手掌大小的絹麵上卻繡著一行白鷺。腰帶的末端垂至女子腳踝,在纖腰上繞了一圈,攀附著玲瓏曲線繞上裸/露的雙肩,最後在那修長的天鵝頸上束了一個極其精美的結扣,腰帶上所繡的白鷺就這麼繞著女子飛舞擺動,一行白鷺上青天,她仿佛就是巫山上走出的神女,能號令飛禽追隨一般。
女子緩緩走近,裙擺隨之翩飛,一層層繪卷在眾人眼前飛速閃過,恍惚之間,他們似是置身於雲煙繚繞中,心神都被這極簡卻極美的墨色山水給攝去了。
這個女子把江南煙雨穿在了身上,於是這喧囂的宴會場所,亦仿佛變成了世外桃源。
她並沒有因為其他人的目光而停下,隻是徑直走到淩老爺子麵前,將手中的禮物送出,問了聲好,便靜靜地退開來,安靜地站好。
女子的容色本就是上等,而且是偏豔麗的,但這條素雅恬淡的長裙非但沒有讓她的美貌折損,反倒中和了她的銳氣,讓她整個人柔化了不少,就如她身穿的煙色長裙一般,多了一分仙氣縹緲,看上去倒更顯得高貴不可攀折了。
如此落落大方,才當得起世家名媛的身份啊!
直到這時,才有人回過神來,急切地詢問身邊的人,問那個女子到底是誰,有認出來的人不敢置信地說:“這不是鐘家的大小姐鐘菀菀嗎?”
“是她,她這件衣服也是在雲想衣裳定做的嗎?”
“應該不是吧,我也去過雲想衣裳好幾趟,沒見過有這種款式的衣服呀,要是真有,我早就下手了,怎麼可能讓給彆人!”
“你們說這到底是怎麼繡的呀,就跟畫上去的一樣,每一層是一個樣式,這紗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看起來可輕了,風一吹就飄起來,跟透明似的,正反兩麵看顏色也不一樣!”
“可不是,尤其是那條腰帶上的白鷺,我的天,這繡娘手太巧了,我還以為是真的呢,剛才眼一花,我好像真看到它們動了!”
原本圍在杜蘭澤身旁諂媚的名媛們,都不知不覺被鐘菀菀身上的長裙所吸引,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你一言我一語地感歎著,因為實在是太美了,連嫉妒之心都生不出,隻是單純的豔羨。
“……”杜蘭澤笑容僵硬,自從鐘菀菀一出現,她身邊男伴的心思就再也沒放在她身上了,而是直勾勾地盯著鐘菀菀的窈窕背影,仿佛被勾了魂一樣——要知道,這個男伴是杜蘭澤從鐘菀菀那裡搶過來的男朋友,現在卻對著前女友迷戀不已,這豈不是往杜蘭澤臉上打麼?
杜蘭澤心中直冒火,她狠狠掐了男伴一把,這人才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失態,忙垂下頭來,可餘光卻仍是禁不住朝鐘菀菀那邊瞄。
眼見鐘菀菀春風得意,之前圍著自己誇讚的人一窩蜂湧到她身邊去了,杜蘭澤也憋不住了,大步朝蘇綺彤那邊走過去,冷聲問道:“蘇綺彤,你是不是幫鐘菀菀做衣服了?我不是警告過你,絕對不許賣給她的嗎,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不,這件裙子不是我們雲想衣裳賣出去的……”
殊不知蘇綺彤也震驚著呢,剛才鐘菀菀一走出來,蘇綺彤就驚呆了,這等繡工,這等化繁為簡、以假亂真的設計功力,她從來未見過!
甚至她廠裡那一批繡娘加起來,可能也繡不出這種神乎其技的效果!
帝都什麼時候出了一位這樣厲害的繡娘,她怎麼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