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的話一出, 蘇綺彤就白了臉色。
她雖然不懂四經絞羅的針法是什麼,但她從周圍那些教授狂熱的目光中看出來,這種針法似乎是失傳已久、現今根本沒有人會用, 蘇錦給她出了這麼刁難的題目,她哪裡會解?
不僅是她, 服裝廠這麼多優秀的繡娘, 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蘇錦動的手腳!
“什麼、什麼簽名……”蘇綺彤後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濕了, 眾人懷疑的視線在她身上來回掃射,讓她突然產生一種奪門而逃的衝動,她嘴硬道, “這件衣裳是我拿來的,自然是我的, 你把它還回來!”
這時,戴老打斷她:“這麼說, 你手下的繡娘,還真的不會用四經絞羅針法咯?”
蘇綺彤無力地辯解道:“您聽我解釋……”
蘇錦哪裡會給她機會,直接將自己帶來的那件最終成品放到了會議桌上, 大大方方地對滿屋的專家教授說:“蘇綺彤手裡那件,是我從這裡偷走的, 各位可以將我這件與她的對比一下, 就知曉我所說句句屬實了。”
教授們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不知誰先開了頭, 眾人一窩蜂地圍攏上去, 圍著蘇錦那件素紗禪衣仔細觀看,有些人恨不得將眼睛也黏在上麵似的,邊看邊念叨道:“這是用的什麼絲,比我平生所見的都要細,難不成是養了優異的變種蠶?”
“看看這行針布局,簡直天衣無縫!而且大家看這一處,針法習慣與蘇綺彤那件的確是一模一樣,還有袖口那裡,應該也是用了四經絞羅?”
“不會錯的,每個人刺繡時都用自己的習慣,其他人幾乎模仿不來,兩件衣裳細節處完全一致,應該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了,”
最後,蘇錦繡的素紗禪衣才落到戴老手中,戴老眼光毒辣,經驗又最豐富,沒多時,他心中就有了定論,一邊讓自己的學生去核實蘇錦過去的繡作中是否也有一樣的獨特“簽名”,一邊抬起頭,略帶失望地看向蘇綺彤:“蘇錦說得沒錯,如果衣裳真是你的人所繡,不可能連四經絞羅針法都不會,總不至於當場繡完,當場就忘了?”
蘇綺彤張了張嘴,心中亂成一團,她想說點什麼,好擺脫這個尷尬的境地,但發現自己壓根沒有找不到合適的措辭:“我……”
蘇錦一揚眉,再加了把猛料:“或者你讓你手下的繡娘全部過來,讓我認一下,這裡麵有沒有一個叫苗娟的女人?”
蘇綺彤臉色灰敗,知道這是完了。
一直待在後麵沒吭聲的傅擎宇此時上前一步,與蘇錦並肩而立,目光冰冷地盯了蘇綺彤幾秒,接著視線看向戴老,語氣不帶絲毫感情道:“像蘇綺彤這種欺世盜名之輩不配站在這裡,外公,假如蘇錦沒有及時過來澄清,豈不是讓這個竊賊得逞了?素紗禪衣本來是一級文物,是傳世珍寶,結果差點被這種人的功利之心玷汙,這事絕不能善了。”
傅擎宇這話說到在場這些教授的心坎裡去了,他們的臉色全都不大好看,這時候再看蘇綺彤,眼中就隱隱多了一點不明顯的鄙夷。
戴老沉吟著沒說話,這時淩越也開口幫腔:“不僅如此,你們都看見蘇錦右手臂上的傷了,知道這傷是怎麼來的麼?”
淩越從陰影處走出,唇角掛著冷笑,他剛才站得太隱蔽,蘇綺彤又心緒煩亂,一時沒留意到他的存在,此刻看見淩越頓時一呆,心中湧上不好的預感。
淩越環視一圈,冷冷道:“蘇綺彤的父親雇人試圖廢了蘇錦的手,幸虧蘇錦躲得快,傷得不重,但她的手臂短時間內不能使力,必須修養一段日子,在這期間她最好都不能碰刺繡之事,這個損失……誰來擔?”
戴老驚愕萬分:“什麼?”
其他教授也是一臉不敢置信,在他們看來,費人雙手這種事實在太過惡毒,尤其蘇錦是靠刺繡為生,這豈不是相當於斷人生路?更何況,他們都領教到蘇錦的繡藝到底有多高超了,假如這一身繡藝真的沒法再用……眾人皆是打了個寒顫,心底憤怒不已,蘇綺彤父親簡直是在毀掉國家級的珍寶!
在眾人中,蘇綺彤的反應是最大的,她當即尖叫:“不可能!”她喊得大聲,但內心卻是打鼓,並不十分篤定,蘇綺彤不清楚蘇仲陽瞞著她乾了些什麼,一聽說父親蓄意買凶,整個人都慌了。
“不可能?”淩越諷刺一笑,“你要不要親耳聽聽周文林是怎麼說的?”
現在淩越再麵對蘇綺彤,已是心中毫無波瀾,他甚至覺得蘇綺彤這般大的反應,恰恰證明了她在心虛。
周文林是蘇仲陽的心腹,兩個人蛇鼠一窩,如果是從他口中吐出來的,真實性應該不用懷疑。蘇綺彤兩眼發暈,絕望地想,父親他真的這麼愚蠢嗎,完了完了,他到底要拖累自己到什麼時候!
蘇綺彤頹然地退後兩步,撐住牆壁才勉強讓自己繼續站立,目光渙散,隻知道搖頭:“這不關我的事,我不清楚,不是我指使的……”
淩越不為所動,他的視線在蘇錦包著繃帶的手臂上停了一瞬,眼底仿佛被刺痛一般,很快移開目光,寒聲說:”無論你們父女倆是不是沆瀣一氣,但事情起因都出在你身上,你脫不了乾係,蘇錦已經報案了,蘇仲陽已經作為嫌疑人被逮捕了,我想,應該很快就會有人來找你問話了。”
“什——不,不行!”蘇綺彤煞白著臉,試圖往淩越身上撲去,但淩越一閃身,她就撲了個空。蘇綺彤的心臟徹底被恐懼給攫住了,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自己被蘇錦當場揭穿,蘇仲陽又因為故意買凶事發,被人給抓走了,似乎她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在瞬間崩塌了。
戴老很快理清了事情經過,他長歎一口氣:“造孽啊,就為了一己私欲,做下這麼多勾當。”
淩越似乎認得戴老,姿態很是恭敬地上前道了聲好,輕聲問道:“戴老,那蘇綺彤擅自盜竊素紗禪衣,企圖瞞天過海的事,您們研究所這邊打算怎麼處理?”
戴老似是很疲憊地揉了揉額角,揮手道:“這樣的人我們所裡可供不起,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得到戴老這句承諾,淩越安定了一點,戴老貌似也比較偏愛蘇錦,這下就不擔心蘇綺彤有貴人相保了。
沒過多久,正如淩越所說,幾個警察找到研究所來,客客氣氣地說明來由後,在眾人的注視下“請”走了一臉呆滯的蘇綺彤,她父親見證據確鑿,隻得認了自己故意買凶、致使蘇錦受傷的事,不過蘇仲陽口無遮攔,一並連女兒都說了出來,嚷嚷著說自己都是為了女兒好,一時糊塗才犯錯,因此蘇綺彤作為涉案人員,肯定得被帶回去調查清楚。
淩越家裡關係硬,特地讓人打了聲招呼,等蘇仲陽真正蹲號子的時候,那才是受苦的開始呢。
蘇綺彤被帶走,毫無疑問地,蘇錦繡的那件素紗禪衣被留了下來,所裡全票通過了將它作為壓軸拿去展出的事,這些教授們甚至美滋滋地想,蘇錦還那麼年輕,精力無限嘛,所裡還有這麼多件失傳或破損的古代織物,隻要跟蘇錦打好關係,還怕到時候開口求人難嗎?
……
鬨劇結束,蘇錦微微鬆了口氣,她不動聲色地碰了碰自己受傷的手臂,在心裡歎了口氣。
蘇仲陽會買凶對她下手,這件事的確出乎她的意料,也是她太大意、疏忽防備了,還好沒有真的傷到雙手,不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