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在控訴跑路的中和娛樂, 再加上旁邊圍著的烏泱泱的人, 不難看出發生了什麼事情。
何方明身上穿著的是一件白色t恤衫，上頭用紅色的寫著大大的中和娛樂四個字，畫了個圈打了個巨大的叉，他是《明天之前愛你》的導演, 也是這次欠薪事件的苦主之一，此刻他大汗淋漓，正在殷切地看著天神下凡的“準金主”。
是的, 他現在看林濛，都覺得她在發光！
“老板, 您的意思是，您想要投資這部劇？”何方明搓著手問，眼含期待。
彆說什麼導演的尊嚴和自尊, 那得要有麵包才有。
他就是個大學畢業後一直混跡在影視城做影視劇工作的十八線小導演，出了科班出身外沒有亮點，他之所以比不少同行接的工作多，就因為他走的是“薄利多銷”路線，收的錢少, 而且還高度配合投資商工作。
什麼叫配合？那就是金主要塞人就塞人, 大咖要加戲就同意……總之, 何方明最大的能力, 就是把一堆粑粑包裝成金裝巧克力, 推出上市，至於口碑什麼的，那得是有錢再追求的事。
這部《明天之前愛你》由於中間中和娛樂給錢給得斷斷續續，已經拍了小四個月，對方拖欠薪水，等於何方明這半年來的工作付出全都打了水漂，更彆說劇組裡不少工作人員都是他合作慣了的朋友，這就逼得老好人一樣的何方明，都不得不走上討薪之路，可這都在這靜坐了四五天了，中和娛樂就愣是不出來人，一副這電視劇不拍就不拍了的樣子。
何方明心裡也懂，他拍的這部，不過是中和娛樂諸多項目中的一個小項目，現在中和娛樂自顧不暇，恐怕是真不會給工資了。
可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們這搖搖欲墜的小劇組，忽然就有救了。
林濛點頭：“是，我打算投資，是和中和娛樂談是吧？”她手指著對麵，馬路對麵，是一排寫字樓，有不少娛樂公司都入駐於此，不過像是馮氏娛樂這種規模大，是獨一棟的寫字樓，內部還設有自家的練習室、錄音方等；而類似中和娛樂這種的，通常是在旁邊的寫字樓裡包個一層兩層。
“真的嗎？”何方明先是大喜，又忽然局促不安起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這部劇到現在還沒全拍完，由於經費緊張，更是有不少大場景沒拍，他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您要不要了解一下劇本、拍攝進度這些？”說完他立刻後悔起來。
何方明暗暗祈禱起來，隻怕這位金主嚇得跑路。
“真的。”林濛莞爾。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林濛是越看這個爛尾樓一樣的劇組越滿意。
能鬨到在公司對麵靜坐討薪的導演，想必也不會是什麼名導，公司還棄之於不顧，怎麼想，應該也不會是什麼能出好成績的劇本。
至於裡頭有什麼糾葛，目前拍到什麼程度？這重要嗎？能賠錢就完事了。
林濛留了何方明的聯係方式，又問清了中和娛樂的地址，而後便頂著一群人期待的眼神從人海包圍裡出來。
馮靚靚一見林濛出來，黑著臉把她拉到了身邊，壓低了聲音：“濛濛，你怎麼這麼衝動？”
她見後頭的人目光炯炯，便先拉著林濛過了馬路，心裡頭暗暗怪起了無辜的馮硯。
要不是大哥非在公司對麵租了停車場，她們直接進公司，林濛怎麼會瞧見這群人？
在強烈的閨蜜濾鏡加持下，馮靚靚認準了林濛是人美心善，一定是瞧這些人被拖欠薪水可憐才伸出援手的。
“我剛問過我哥了，這劇組真不行！”馮靚靚憂心忡忡，“要不我讓我哥給你介紹幾個？你就一起投資，然後分成？”
彆的項目，是賭博，可能賺也可能虧，這個項目，十有**就是打水漂，沒準連投資都回不了本。
“真沒事，我覺得我和這個劇組有緣。”林濛理直氣壯，一點也不心虛，“你相信我，我冥冥中有預感，這劇組不會賠錢的。”
她一副神棍模樣，還做了個經典的掐指一算動作：“相信我，準保沒問題。”
“我信你個鬼。”馮靚靚翻了個白眼，“你確定真要投資這個劇組？我哥說中和資金鏈已經斷了，你現在摻和進去，那就是你全資了，沒人和你一起分擔風險。”
林濛笑：“我確定，這回賠錢了，我準保以後聽我們馮軍師的。”她在心裡給好友道了個歉，就算真賠了，她也隻會再接再厲的。
馮靚靚盯了好友一會，看出她很堅定，隻得擺手：“行行行，真拿你沒辦法，那就投唄，就當買了個包包！”她想了會又補了句，“不過你不許什麼都自己來，我和我哥通過氣了，他會幫你介紹幾個對這方麵了解的人，要不你到時候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遵命！”她心裡暖洋洋的，馮靚靚永遠都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一心為她考慮。
林濛拉著馮靚靚正要往何方明指的那棟寫字樓拐，卻拉不動人，她疑惑地看了過去。
馮靚靚沒好氣：“跟我到我哥那去先，我問過了，中和娛樂現在就剩個前台在那守著了，老板早就不來了，生怕被人催錢，你現在去肯定找不到人，等等我要我哥幫你聯係。”
林濛：“好。”
……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中間又有馮硯牽頭，中和娛樂的李總包得嚴嚴實實，又是墨鏡又是口罩的，到附近的茶館和林濛談轉讓事宜。
李總是臨時趕來，手上拿著的材料應該是在旁邊剛打印的，手摸上去還有點熱度，他見著林濛很是殷勤，細細地說起這部劇目前為止的開支。
這部《明天之前愛你》是買的早年的一本言情i後拍的衍生劇，原作寫得早，當時成績不好不壞，是被版權代理連帶打包出售的，價格不高。
“草台班子”的劇組人員花不了太多，大部分的投入都砸在了幾個主要角色的身上。
李總放在桌下的手搓了搓，有些緊張，他那頭沒米下鍋，再沒錢運作，都要被告到法院了：“我們公司目前的投入是三千萬……”
“三千萬？”林濛一愣。
馮靚靚說得還真沒錯，娛樂圈就是銷金窟。
坐在旁邊憋著沒說話的馮靚靚聽了也急了，她剛剛稍微翻了下劇本，那叫一個狗血酸爽，再看看那簽了合同的主演名單。
哈，花了最多錢的那位，她認得，是她偶像對家，在娛樂圈裡和高人氣並稱的，是他的爛演技。
有句話是專門用來形容他的：“就是找根木頭杵在那，都比於行遠演得要好。”
女主演吳越笛演技倒是不錯，可問題她在圈裡最出名的事跡就是改劇本，自帶編劇組了解一下？聽說每回入組，都要帶至少三個編劇，還常常拍到一半，自己改詞，把劇本改得七零八散。
“不行！”她忍不住插話，“李總，你真當我們是冤大頭？要是這劇本真這麼好，你們中和怎麼不自己投？”
李總窘迫道：“那我們這不是資金鏈出了點問題嗎？這真是個好劇！”猶豫了下，他伸出手指，“要不打個折，兩千五百萬？”
等等，怎麼開始砍價了？
林濛剛剛沒說出口的，是太好了，她想到圈裡這麼好花錢，很有自信，感覺兩三年之內，能把手頭的錢砸個精光，可一晃神的功夫，怎麼三千萬就變成兩千五百萬了？
一見林濛似要開口，李總有些慌了，就怕對方看出這項目那麼好的前景，那時投拍這部劇，就是因為他親哥對吳越笛有那麼點想法，特地開了高片酬，又找了流量來合作。
“兩千萬，不能再低了。”李總立刻接話，“我們公司之前撥出的款項，就已經達到三千萬了，兩千萬是底線，如果不是公司急著需要資金，是不會以這個價格轉讓的。”
……林濛的內心深處，拋出了爾康手，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五百萬又沒了。
“這還差不多。”馮靚靚點了點頭，附耳過去，“你要不要再砍砍？加上後續的投入，應該三千萬就能解決，也不會虧太多。”
“好，李總，你準備一下合同，看什麼時候方便，我們把合同簽了，就按照兩千萬算。”林濛是心都在滴血。
她目光堅定，很是果斷——
絕不能再拖了，她冥冥中有預感，再往下拖，那位李總，還能搞出個“跳樓價”。
想花錢，真難。
“林總……”寧其先開的口，卻說不下去。
“你說。”
寧其思索道：“從商業的角度看，我認為朱導的片子，我們沒有投資的必要。”他認真分析，“在電影市場上，導演是存在一定票房號召力的，朱導在影片質量上的口碑其實是極糟糕的，雖然說十年磨一劍，但十年沒有掌鏡的導演，真的能交出完美的答卷嗎？”
他完全沒有給朱旭芳麵子的想法，涉及到這麼一大筆投資，還是得謹慎：“而且近幾年來，市場規律越來越傾向於爆米花片、商業片。”寧其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看好朱導的片子。”
正對著林濛的桌上，放著的是朱導送來的材料，劇本、預算表、分鏡圖一應俱全。
朱旭芳想拍的，是一部和主流市場格格不入的仙俠片《登仙路》，劇本是他親自操刀，蟄伏的十年來，他一直在反複地琢磨著這部片子，與之相配的分鏡圖，說是圖冊更加確切，是厚厚的一本。
雖說早年拍過幾部叫好又叫座的片子，可由於時代經濟差異，朱旭芳並沒有存下多少錢，在今年初，他咬著牙把房子賣了，找好友推薦了幾個電影學院的學生，打算自己投資著把這部劇拍起來。
電影一開機，花錢如流水。
沒多久，這存款也就花得差不多了，再要湊錢，隻能把現在一家人居住的房子賣了，內院起火，朱夫人堅決不肯同意，他隻得抱著這些積累的素材出來販售理想，可四處碰壁。
倒不是沒有投資商願意看看他的本子，可意見一提出，朱旭芳就打了退堂鼓。
剛剛坐在兩人麵前的朱旭芳滿臉苦笑：“有人說，我主角得換了，可我看那小姑娘不行。”他搖搖頭，“那骨相，沒有古典美，在大熒幕上，會破壞了鏡頭效果。”他要的不是一張好看的臉，而是合適的臉。
“還有願意投資的，說我這劇本得改一改，不能拍什麼劍仙，得拍天帝，再找十幾個仙女，拍一部天帝和天仙傳奇。”朱旭芳想到這些，就很無奈，他早年就是名導，以前的煤老板，錢一給，什麼要求都不提，最多塞個小角色，現在的投資商要求多得他兩眼發暈。
辦公室裡儘是沉默，林濛又問：“按照朱導的最高預算，你覺得得投資多少？”
“少說一個億。”寧其又道，“林總，現在情懷片，已經不行了。”
他不能否認朱導的才華是有的，這回磋磨了十年，對於自己也有了比較清楚的認知，單看分鏡，也不像之前撲街的那幾部搞什麼意識流，可投資一兩個億去拍個仙俠片，真沒必要，寧可去拍個合家歡喜劇，找個大咖，爭個春節檔，怎麼都不會虧。
朱導臨走前說得也挺坦誠：“我知道這片子不一定能賣座，投資了賠錢的可能極大，我就是不太服氣，想替我的片子再努力一把。”
林濛已經心動了。
這片子完美的達成了她的兩個根本需求。
一是賠錢，賠大錢。
二是她也確實被朱旭芳的話給撼動。
誰沒有個仙俠夢呢？
她小時候看個《白娘子傳奇》都能披著床單自己在那演一下午呢。
得，完了。
寧其看出林濛心動了。他心裡無奈，可同時又知道，如果林濛不是這樣的人，沒準他幫忙賺幾年錢，就又會想跳槽離開了。
得，又要挑戰不可能了。
寧其：“林總，你的想法，我都很支持，不過呢……”
“不過什麼？”
“你要不要試試做製片人？”
製片人？林濛疑惑：“我不是出品人嗎？”
寧其笑道：“您做製片，我就搭您的順風車，給你做一次監製。”他想了有一段時間了，寧其能看得出，林濛不是那種喜歡“撂擔子”的人，就像在拍《明天之前愛你》那半個多月的過程裡，分明她人不用來，她卻每天到場，劇組裡一旦反映出缺了什麼，甚至都不用何方明或他提，就主動幫忙備上。
那論起參與，還有比製片參與得更多的嗎？
親手製造的夢，不才叫造夢嗎？
“這個……”她若有所思，林濛確實發現，這段時間來，隨著忙碌，她不再像是之前那樣總是想起諸鬱深了。
重新擁有自己的事業，有屬於自己的時光，這樣的感覺很充實。
“再說了，我個人還是認為，朱導在商業化上，肯定是存在欠缺的，你忘了剛剛朱導說的？他現在也不太明白，什麼才是市場需要的，他希望他的作品，就算沒有很高的票房，也要被觀眾認可。”寧其看上去憨厚老實，此刻像是長了角的小惡魔，正在誘惑著本就不那麼堅定的林濛，“如果是讓我來管，我肯定不會兼顧任何他的藝術理想的。”
寧其抹黑起自己來毫不客氣：“我就是個周扒皮。”還真彆說，他這身材略胖的模樣還真挺像，“而你這個掌握了經濟大權的金主，在中間調和，才是最完美的。”
對於曾經的她來說，諸鬱深是人生的全部，現在真要試著不把他當回事，是有戒斷反應的，偶爾在閒暇的時候，她的腦海中還是會浮現出對方的模樣，甚至開始揣測他和溫曉芙是不是有了開始。
她也要開始，習慣不用繞諸鬱深轉的世界。
“好。”
……
長途飛行很消耗人的精神，再加上幾日來的工作，諸鬱深的眼中都有了紅血絲。
他頗為疲憊的從車上下來，剛進門就碰見了正在客廳澆花的管家。
“老板，您回來了。”
“回來了。”諸鬱深解開襯衫最上頭的扣子，西裝外套隨手披在手上，“太太呢？在房間嗎？”
管家神色錯愕：“太太不是外出工作了嗎？已經去了一個禮拜了。”
諸鬱深正欲上樓的身影停下，心情糟糕：“她去了哪？”
“去了l城，之前太太說最少要一個半月才能回來。”
諸鬱深沒說話，薄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線，直接上樓，推開房門，他隨手將衣服丟在床上。
雖然傭人每天都有上來打掃，可他就是覺得這屋子要他渾身不自在。
他正打算給林濛發信息，才發覺梳妝台上放著個挺大的金屬製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