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 石斌斌確實是有備而來，他在微博上發布的幾張照片，都處於露而未露的狀態。
第一張圖片裡攤開的劇本頁裡，實際上隻有一場不到的戲份，上頭他的台詞被用熒光筆塗上了顏色，旁邊則貼著便利貼，用不同顏色的筆分彆寫了批注，包括表演時需要的情緒、走位、使用道具等。
第二張則是live hoto，照片裡隻露出石斌斌的手，他迅速地翻著劇本，略過的頁麵能隱約瞧見上頭的筆記、熒光筆顏色，最後劇本合上, 正上麵的《信鴿》二字清清楚楚。
最後一張，是長篇大論的人物小結, 寫的理解並不複雜，是基於人物設定延伸出的理解，語言挺樸實，不過大多網友都知道石斌斌文化水平一般，也不會在這地方挑刺。
而這次的被換角事件，雖然起因是“軋戲”卻又不同於軋戲, 石斌斌是因為《民國大豪傑》臨時通知補拍這種事先無法預知的事情被迫離開, 和原有的拍攝行程產生衝突, 讓人很難生出太多的厭惡。
再加上至今為止流傳出來的消息, 石斌斌一方將自己弱勢的一麵展現得淋漓儘致, 一副委屈求全的樣子，更是讓人心生垂憐。
網上的輿論幾乎是一邊倒了——
《信鴿》劇組的這做法有沒有錯？沒錯，他們是按照合同條約行事，該解約解約、該賠償賠償。
可問題是，石斌斌看上去也冤枉呀？他是那麼地渴望擁有這個角色，那麼認真地做出自己的演繹，這才進組幾天，就因為這麼點他無法控製的意外要被踢出組，之前的所有努力付諸流水，也太慘了吧？
《民國大豪傑》的導演當晚適時的發言，蹭了一波熱度。
他是接受的記者的電話采訪，電話裡導演語氣溫吞，客客氣氣地向《信鴿》劇組道歉：“說實話，這件事還得怪我，當時拍攝時有一些片段，我個人沒察覺出問題，後來臨要做後期時，我才發現，確實少那麼點味道，猶豫了很久，我才提出的這麼個有些過分的請求。”
“我也知道這提議唐突，可幾個演員聽說是為了能好好的提升劇的質量都表示了同意，結果沒想到，倒是耽擱了小石那頭的戲，我在這也希望《信鴿》那能賣我個麵子，再給小石一個機會，畢竟這件事也不怪他，隻怪我要求太高。”
導演這軟語請求，讓這回非但是一邊倒，還演變成了道德綁架。
不少網友忍不住跑到造夢娛樂、林濛的微博賬號下刷著回複，基本都是同一個意思，希望《信鴿》劇組能夠體諒一下石斌斌的不得已，還說他們就覺得石斌斌的演技好，隻認他演的斧頭。
當然，這其中也有網友察覺出不對，說不應當這麼強行逼人家造夢娛樂非得繼續和石斌斌合作，可很快掩埋在人群的聲音之中，最後為了隨大流也不太敢再發言。
先發聲的那個總是能搶先占住製高點，再把兩者強弱對比拉大，輔上一些幫助，這輿論，也就成了必然。
……
林濛靜靜看著電腦屏幕上一條又一條的評論，沒有說話。
她並不生網友的氣，以她進圈子到現在的經驗來看，這其中一定有水軍在引導，真正的吃瓜網友，有不少隻不過是被拉了當槍使罷了。
“事情就是現在這樣了。”小王坐在一邊，她今天從公司過來，特地和林濛一起加班，宣傳部的其他同事雖然回了家，不過今晚都處於待命狀態，在線上等待工作。
“嗯，我知道了。”
林濛已經明晰此時的狀況，石斌斌這回惡人先告狀還真告得挺好，若不是身處對立雙方，她都想誇一誇對方的聰明才智。
隻是這聰明才智，怎麼就不知道用到正道上呢？
也許會有人覺得他這行為挺傻，一方麵得罪了造夢娛樂這麼個發展中的公司，另一方麵以這件事營銷，萬一翻車了名聲可能會不大好聽。
可圈裡耍大牌、名聲甚至可以說是惡劣的明星還少嗎？隻要有流量，他們永遠也不缺合作方，在這點上，完全不需要擔心。
石斌斌這回是進可攻退可守。
如果林濛選擇了妥協，同意石斌回到《信鴿》繼續拍攝，那他既沒有失去角色，還得到了一波營銷，雖然沒能爭取到番位，可也已經獲得了足夠的流量，實現了利益最大化。
可如果林濛選擇堅定地拒絕，說解約就解約，那就更應了石斌斌的心意。
估計從今天開始，一直到《信鴿》播出結束，甚至之後很久，石斌斌都能繼續拿這件敬業、不得已失去角色的事情營銷到底，各種發新聞，等電視劇上映，再來一波角色對比，將蹭熱度進行到底，坐收漁翁之利。
“對了，小王，你那頭排查得怎麼樣？”林濛又問。
現在的水軍公司也是講職業道德的，很少會泄露客戶信息。
不過事情隻要是做過的，一定會留下痕跡。
林濛在這方麵還是有些經驗，以前林深處初期遇到的第一個麻煩，就是成規模的工作室公司入駐，倒不是工作室入駐不好，隻是當時遊戲的生態還不太合適，為了排查出工作室賬號，那時他們整個公司上下費了不少心思。
而這兩者，其實是有一定相似之處的。
林濛和小王分彆排查出了一部分在論壇上看起來就格外活躍的水軍賬號，通過他們的曆史發言、評分記錄等信息，層層往下扒，找出他們之前接過的任務。
在營銷已經成為主流的年代，幾乎沒有不做營銷、不控製輿論的公司。
每家大型的水軍公司，都有能長期合作的娛樂公司或者藝人，林濛讓小王做的就是抽絲剝繭，列出一份可能名單，之後再做對比。
做為對比對象的樣本，也是林濛想到的，營銷號同樣有這樣的特征，甚至其中還有公司、藝人自家養出來的賬號，兩者名單重疊、再劃出利益關係，總能排查出個大概。
小王催了催，把名單發給了林濛，臉上的神情有些疑惑：“林總，我們和這公司，沒有什麼聯係吧？”
林濛一看，也一愣，她這番排查，隻不過是想讓心裡有個底，卻不想小王他們還真的透過現象看本質，生生地找到了兩家完全符合一切要求的公司。
這其中寫在前頭的啟明星娛樂，無論是小王還是林濛都可以理解，於行遠的事情，兩家公司基本算是撕破了臉，石斌斌又是對方旗下的藝人，踩著造夢營銷也正常。
“尤氏。”林濛重複著這個名字。
“嗯，林總，你也覺得奇怪吧？”小王疑惑道，“可確實尤氏娛樂很符合我們排查的條件。”
小王數給林濛聽：“第一，《民國大豪傑》就是他們的項目，按說導演出來說話，他們也是知道的。第二，扒出來的賬號重疊營銷的部分，有尤氏娛樂。第三，其中還有兩個營銷號，我看了下，應該是尤氏娛樂自己養的沒錯。第四是，有個爆料賬號爆料了，尤氏娛樂旗下有個電視劇正在審查，男二號定的就是石斌斌。”
“但也有可能是巧合，畢竟我們和尤氏娛樂唯一的牽扯，也就是兩個劇組的時間衝突和類型類似吧？沒有利益關係，人家也沒必要花心思在我們身上。”
林濛沉吟片刻，她倒是不覺得是巧合。
小王不知道，林濛還是知道的，尤氏娛樂這個名字，在她記憶裡，可是有過姓名的。
雖然不願意陰謀論，可林濛還是隻能把這兩件不可能的事情聯想起來。
她確實挺驚訝，難道就為了一個猛獁象特效的收購問題，這尤氏娛樂還帶謀定而後動，報複一波的？
可再不可能，在事實麵前也隻能是可能。
她的手放在桌上，指節分明，輕輕地敲著桌子，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音。
小王坐在旁邊有些著急，出著主意：“要不我們也找營銷號和水軍帶一帶節奏？畢竟是他先違約，我們到哪裡都說得過去的！或者……或者我們把之前片場的記錄放出來？”
林濛搖頭，今天這事情剛出，她就要到了這幾天拍攝的視頻。
她和刀爾戴都看得出石斌斌在應付，可這不代表普通觀眾也看得出。
石斌斌乾這事時估計心裡有數，做得不留口舌，他的發揮，算得上是四平八穩，隻是毫不驚豔，比起試鏡都要差上不少。
如果把這視頻往外一放。
林濛都能猜測到石斌斌接下來的操作。
到時候他繼續水軍一買、營銷跟上，表現出自己的“儘力”，劇組的苛求，渲染出《信鴿》劇組在吹毛求疵，雞蛋裡頭挑骨頭，非得把開除他的事情變得合理的做法有多無情。
最後石斌斌再像白蓮花一樣地姍姍來遲，讓大家不要這樣說，隨之再把賣慘操作重複一次，說自己能力不足，還需要好好學習，希望能提升自己之後再和造夢娛樂合作。
如果讓他這麼全套完成下來，基本就等於結束了。
他們造夢娛樂成了為了自己的麵子編造理由攻擊演員的黑心公司，《信鴿》劇組則成了隻按原則，不講任何人情的無情劇組。
路人好感直線下降，口碑風評直接毀了。
林濛對靠這種方法來賠錢毫無興趣，能通過花錢來做到的事情，她何必呢？
不過這次，又能花上不少錢，她思索著開始在白紙上寫了起來，一點點地和小王講著接下來的方案。
……
諸鬱深依舊在辦公室，雖然是休息日，可他一個人在家也沒什麼事做，就一個人孤身待在了公司。
此刻他正在和朋友打著電話，細細地問著什麼，時不時地點頭。
網上的風波剛起，諸鬱深就收到了消息，他看著那位叫石斌斌的男演員發布的東西，也有些頭疼。
他倒是想天涼王破，直接收購啟明星娛樂，讓這石斌斌閉嘴，不要再打擾林濛，可就怕他隨意插手，反倒起了反效果。
諸鬱深想了想，便打算先幫林濛問出這後頭的情況。
上回因為於行遠的緋聞，他特地了解過啟明星娛樂。
雖然隔了段時間，情況略有變化，可終究啟明星娛樂在娛樂圈裡不上不下，成績一般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在於行遠走後，公司最混出名氣的也隻有石斌斌一個，如果不是有什麼人在背後支撐，想來也不會拿頂梁柱去賭。
隻是這消息實在不太好問，他輾轉找了幾個朋友、動用了不少關係，才終於把事情問清楚。
在聽到朋友口中說出的名字的時候，諸鬱深眉頭緊蹙。
尤氏娛樂他不了解，可尤氏集團他還是知道的。
尤氏集團規模挺大，但是企業轉型一直不太順暢，這幾年一直試圖擴張版圖，他們試圖從文娛產業入場，之前投資了不少都以虧損或是勉強持平為結果，至今沒見什麼成效，尤氏娛樂這間公司已經算得上是其中不多的比較成功的投資。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好歹尤氏集團的底子還在，還能穩紮穩打幾年。
隻是……林濛怎麼和他們扯上關係的？
諸鬱深給林濛發了條長微信，把他了解到的事情情況、牽涉到的公司全都寫得清楚，隻希望能幫上林濛點忙。
他本來還有點猶豫，時間有點晚，這麼晚打電話過去會不會有打擾，手機就一震，收到了林濛的回複。
【林濛：收到，謝謝諸總。】
口氣一如既往地生疏。
諸鬱深歎了口氣，沒全開的燈光灑下來，睫毛照出了一片影子，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諸鬱深：沒事，能幫到你就好。】
這份失落來得快去得也快，諸鬱深又迅速找到了值得開心的點。
林濛能馬上回複他的消息，證明收到了信息提示，也意味著他已經被從消息免打擾裡放出來了。
嗯，又進步了。
諸鬱深想了想，又給王秘書發了信息，催促他快些按著下午的吩咐，讓行政把對應的人員安排好，並定好行程。
做完這些，他也能繼續將注意力放回工作，不再繼續看網上的信息。
一是有變動的時候，公司宣傳部會立刻通知他。
二是……諸鬱深相信，林濛總能處理問題的。
……
林濛和小王就第二天的方案談到了夜深，她親自操刀寫的公關稿也已經放到了【緊急情況特殊宣傳組】群裡。
就在剛剛，諸鬱深給她發來了消息，雖然他告訴林濛的，是林濛已經查出來的信息，不過這消息倒也派上了用場。
從諸鬱深那得知的消息，讓林濛終於確認，她當時的一句拒絕，還真是把尤氏娛樂給得罪了。
能夠確認好目標，接下來的動作，林濛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林濛甚至還將原本猶豫要刪減的方案加大了力度。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這句話用在這正好。
她對自己的方案有信心，隻是現在太晚，發出去不太容易引發關注，再加上還有些材料要彙總，就把時間定在了第二天九點準時開始運作。
林濛回到房間，安然上床睡著，絲毫不為網上變幻的輿論擔憂，她有自信，這件事能夠解決。
隻是……這回一鬨，倒是又給《信鴿》做了加強宣傳，還好算上宣傳多花的錢，正好。
……
《民國大豪傑》這實際要補拍的戲份裡，其實本沒有石斌斌的鏡頭，隻是這回事情巧，在投資方尤氏娛樂的要求下，《民國大豪傑》的劇組和導演強行找出了石斌斌需要補拍的鏡頭，還安排在了統籌表上。
石斌斌天一亮就起來化妝，他前頭有彆人拍攝，倒是能在這聊一會天。
昨天晚上他的這一出連環招，打得造夢娛樂和《信鴿》劇組都措手不及，到現在還沒給出回應。
石斌斌滿意地看著昨日微博明顯增加的互動量，下頭幾乎是平時十條總和還要多的評論，一條條鼓勵的私信，還有到現在還在榜單上的熱搜；對他來說，這次營銷可謂大獲成功。
表麵上他是賣了慘，可問題是現在美強慘的人設多流行？他在這回越委屈求全，路人那的好感度就越多。
雖然路人的好感不能轉化為粉絲，可在很多場合下，這樣的好感，是能起到大作用的。
“《信鴿》那頭聯係你了嗎？”他隨口問助理，對這答案他可很期待。
“還沒。”
這也在石斌斌的預想之中，想來劇組和造夢現在肯定火急火燎，又心有不甘，一時還不想聯係他，不過不打緊，總是要聯係的，到時候再看怎麼處理。
前一場戲拍完，輪到了石斌斌的戲份，他直接上場，雖然拍得好壞無所謂，可這該走的流程還得走。
助理等他離開，繼續刷著手機，觀察著網上的動態，可沒一會，他就驚愕地瞪大了眼——
等等，《信鴿》怎麼發微博了？這不該先和他們通氣一聲嗎？
他沒有石斌斌的鎮定自若，有些急躁地看了起來——這和他預想的不大一樣，難道造夢娛樂，不該先和他們知會一聲嗎？如果知會不成，再考慮撕破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