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務處的人還在念叨，最近越來越惡劣的形勢，前兩天聽說正在抓紅黨，搞得他們也心有戚戚，生怕私下昧錢的事情被一起抓出來。
隨著算盤碰撞時發出的清脆聲音，財務處人員並不算啞的聲音，新的線又進來了。
陰沉沉的四方房裡，並不算大，可是論起刑具來卻一應俱全，多的是一般人認不出來的時髦玩意，有不少上頭甚至沾上了近乎暗紅的血色，看上去絕非鐵鏽，而是曾經淋了血。
下頭的黑色地麵上，靠近木架的位置的顏色最深，木架上的鐵鏈繩索，也都在一些讓人同意產生聯想的位置染上了不成規則狀的深色痕跡。
中年男人坐在旁邊，麵對這樣的環境絲毫不生懼，淡定自若地道：“繼續追查吧，就按照這條線索查下去。”他起身準備出去，門打開的時候，光往裡頭照，光線一點點網上，將那身上軍裝的款式和軍銜給照了個分明。
第一集的節奏比想象快，三線並行敘事的方式絲毫不顯淩亂，反而有種緊迫感。
眼見這一集到了尾聲，已經有人將吳先生的房子重重包圍，正在屋裡繡著花的女人似乎察覺到了不對，抬起了頭，而正好下班的吳先生在西裝外套著大衣正在往家裡趕路。
女人側著身，慢慢地移動到了窗邊，往下掃了兩眼，雖然沒覺察出不對，可一種不好的預感已經籠罩在她的心中，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露台，彎著腰不露出半點身影，將放在最旁邊的一盆富貴竹移到了上頭，原先的杜鵑花則被收了起來。
她隻來得及回到屋裡，就聽見外頭的敲門聲音，敲門聲越來越不耐煩，似乎覺察到不對，一聲巨響後門被踹開，隨之響起的是一聲槍響，等到人進來時，她已經合上眼倒在了血泊之中。
已經快到家的在吳先生一抬頭，習慣地往盆栽的方向一看，臉色忽然一斂，迅速的消失在人群之中，可沒過多久，他又重新出現了，堅定地往家裡的方向去，而此刻他的家正在被人搜查。
片尾曲適時地響起，結束了整集播放時屋內的寧靜。
刀太太倒是比丈夫要著急一些，好奇地問著兒子：“他怎麼又回來了？不是看到信號要跑了嗎？”
刀爾戴隻說不能劇透，眼神忍不住往旁邊板著臉的父親那去，始終沒有開口。
“宥鳴。爾戴是不是拍得很好？”刀太太意識到了兒子想聽什麼，帶著殺意的眼神看向了丈夫。
刀宥鳴沉默了一會沒開口，他便以要接電話為借口匆匆出了屋。
兒子拍攝的電視劇可不是還行的水準，如果客觀的評判，**十分是有的。
可是……這和他教給兒子的區彆很大，讓他的心裡總有些唏噓，明明兒子是可以繼承他衣缽、人脈、事業的。
才到外頭沒一會，手機就震了震，他事先幫兒子在朋友圈宣傳了一波，不少認識的導演也看了，發來的消息都是表揚，隻誇刀宥鳴有了個出息兒子。
他看著信息發呆了很久，後頭忽然傳來了兒子的聲音：“爸，媽喊你回去休息。”
父子倆久違的肩並肩走著，刀宥鳴隻消一側頭就能看見兒子的臉。
不知猶豫了多久，刀宥鳴忽然看著路邊開口：“這回你拍得是不錯，合格了。”
他沒回頭，看不見刀爾戴眼神裡忽然迸發出的光，刀爾戴隻是愣愣地看著父親，露出了個傻裡傻氣的笑容。
“不過這也是……”他憋著不服氣，“也是你們林總舍得投資，這劇效果才會這麼好，你得謝謝他。”他一如既往地教著兒子做人的道理。
“我知道的，我會向林總說謝謝。”刀爾戴的語氣變得輕鬆，“如果不是她，這部作品不會存在。”
刀宥鳴聽得肚子裡酸得翻江倒海，分明兒子以前掛在嘴邊誇獎的都是他這個當爸爸的，結果現在就這麼換了人。
“是該感謝她。”
“也許，這條路你往下走，也會不錯。”他在心裡歎著氣，之前等待著的兒子碰了壁回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有的了。
他希望讓兒子踩在他的肩膀上，輕輕鬆鬆地當名導，可這傻小子卻非要選一條艱難的，自己摸滾打爬的路。
他拗不過，也隻能支持了吧？還好，現在看起來還挺順利。
至於造夢娛樂的那位林總，他感謝歸感謝，還是會繼續做好監督工作的，萬一對方學周扒皮一樣對刀爾戴，他一定逼也得把兒子帶走。
……
《信鴿》的首播，林濛是留在辦公室裡和宣傳組一起看的。
網上的輿論反應很好，討論度也挺高，隻是目前能查到的收視數據，都離《民國大豪傑》挺遠，安撫了宣傳組的工作人員後，她也就準備回家了。
她現在一個人，沒有選擇太大的房子，住在造夢娛樂旁邊的一個高檔小區裡，那兒有她買下的一套近兩百平的套房。
司機將林濛送到所住樓棟的樓下，她才下車，正打算掏鑰匙開了大門進樓，剛抬頭映入眼中的是不遠處站著的那位她很熟悉的人。
靠近大門的地方，諸鬱深正站在那，手上拿著東西，另一隻手單手握著手機，拇指動得飛快，像是在單手回複信息。
“你來這裡做什麼？”林濛有些莫名。
諸鬱深拿起手裡的袋子，這回的紙袋不大，是方形的紙袋，隱約能瞧見裡頭的精致白色禮盒。
林濛歎了口氣，正打算拒絕。
“這是提前的生日蛋糕。”諸鬱深忽然說道，他低頭看她，“我……之前一直不怎麼給自己過生日，也就忘了生日是一件挺值得紀念的事情，我想你明天可能會和朋友、公司的同事出門聚餐，想提前給你送個蛋糕。”
諸鬱深骨子裡不太在意這些日子，就連他自己的生日，如果不是每年銀行和合作夥伴發來的信息，他自己都能忘在腦後。
這段時間他想了挺多，也想到了這，他自己不把生日當回事，覺得不過也挺自在，如果要過送份禮物就行，卻沒想過林濛總是會記得他的生日，無論多累都會送個蛋糕過來。
林濛看著紙袋想了很久，接了過來：“沒有禮物吧？蛋糕我收，禮物就不了。”
諸鬱深知道她的性子，聽話地伸手進去，拿出了一個小盒子。
看不清盒子裡裝的是什麼，林濛也不關心，她接過袋子低聲道了句謝謝。
“不用，生日快樂。”諸鬱深就這麼看著林濛的身影離開，消失在樓棟裡。
上到頂樓，林濛打開客廳的燈，也沒換衣服，直接坐在沙發前拆開了蛋糕，這是個很小，一個女生就能吃掉大小的巧克力流心提拉米蘇，上頭還放著個小小的白巧克力片寫著生日快樂。
她一口一口地吃，覺得甜得有些過頭，比起以前年輕的時候，現在這些甜品的甜度，都顯得有些過度。
諸鬱深沒走，他數著樓層，看到23層的燈亮起後，他回到了車中，旁邊的副駕駛座上放著一份一模一樣的蛋糕，他拆開同樣慢慢地吃了起來。
不喜歡吃甜品的他，眉頭微皺著把這些吃完，然後輕輕地抬頭看著那亮著的窗台又說了句：“生日快樂。”
這輛等了一晚上的車，也被主人駕駛著離開了。
……
事實上，《信鴿》的節奏，是越往後越精彩的，看第一集還未必入坑隻是產生興趣的網友，在看到這周結束的第五集時，已經深深地陷了進去，無法自拔。
他們甚至為了找戲中人的戲份找得辛苦，一句話都截圖出來分析，然後他們這才發現，之前的刀爾戴評分係列，放的那些或長或短的視頻，正是講的這些信鴿們平時的故事。
一時之間，《信鴿》官博粉絲飛漲，視頻播放量也有了史詩級增強。
網友們甚至開始分析起了《信鴿》裡的每一件物品、每一句話，被網友取了個外號，叫“信學家”，職業研究《信鴿》非常專業。
要怎麼形容這部戲呢？
有一位劇評人說得很好：“死得乾淨，走得利落，你再也看不到臨死之前捂著傷口，說十分鐘的話；你也見不到不滅口，最後機密信息被泄露。你能看到的是針鋒相對，反派不蠢，正派不笨，棋逢對手，互不認輸，對決到底。”
隨著《信鴿》劇情的鋪開，一隻有一隻的信鴿，無聲無息地離開。
就像第一集出現的男人，他再度回到現場自投羅網的原因很簡單——
他的臉、他的身份已經被掌握，插翅難逃，與其在逃跑時，下意識的暴露出些事先掌握的隱秘逃離通道，不如先結束自己。
至於為什麼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因為隻有死人的嘴，才能閉牢。
僅僅五集，已經有四隻信鴿犧牲，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他們會因為同伴的犧牲傷感，卻不會動搖哪怕一分，隻要為了最後的勝利，犧牲就不是犧牲。
明明沒有煽情，卻讓人在讀懂後，忍不住濕了眼眶。
偶爾穿插在調查人員口中的一兩句不經意的話，或是其他信鴿在查閱信號時發出的感歎，讓人再度想起，那說走就走，不帶猶豫的信鴿，是曾經活生生的人，他們也有他們的故事。
能證明網上討論度的，是一個接一個被發布在論壇上的新帖子，還有陡然關注飆升的幾位演員。
其中馮砂得利最多，為了這個角色，他接受了健身教練的指導，做了緊急的塑形，身材狀況很好，臉比從前要有棱角不少，再加上化妝時對於陰影的腔調，軍裝對氣質的改變等。
起碼在這個角色裡，大部分人沒看出之前馮鐵拳的痕跡，等到播完摸到微博，才一臉臥槽地發現，這個名字一直讓他們挺耳熟的馮砂，居然就是他們存著的表情包本人。
帖子裡討論更多的是劇情走向——
【沒搞懂，比起自殺，為什麼不選擇活下來給假情報呢？給了假情報，應該能誘導他們做出錯誤決斷吧？】
【科普向：《信鴿》刑具一覽，讓人毛骨悚然的逼供方法。】
【所以誰能告訴我，馮砂那個角色到底是好的還是壞的啊？】
在討論度上，《信鴿》一騎絕塵，可在收視率上，《民國大豪傑》則遙遙領先，和《信鴿》距離很遠，可不是隨便就能追上的距離。
網友們異常震驚，他們錯愕地發現，所謂的口碑，好像根本影響不到現實。
分明評分網站這部劇評分都掉到五分以下了，居然收視率還有上升的趨勢。
這到底是憑什麼做到的？
……
《民國大豪傑》的導演名為苟薛，他這幾年來，連著的十部作品，不是成績上佳，就是曾經大爆。
縱然他一直在業內風評不大好，有人說他一直在重複自己的路子，反複拍著極儘狗血的片子，不過那又如何？
能夠得到高收視的才是真正意義的好片。
此刻尤鑫言正將自己庫存的上好普洱茶餅拿出來招待苟薛，他態度很熱情，之前為了能夠和苟薛達成合作，他又是拜托人又是砸錢的，這才能和苟薛聯係上。
不過現在看來，這一筆投資值，實在太值得了！
“苟導，您喝。”尤鑫言對於有才的導演總是很客氣的，畢竟以後還能合作。
苟薛正喝到一半，尤氏娛樂負責宣傳工作的公關人員忽然進來了，他看見苟薛在，便壓低了聲音，湊在尤鑫言的身邊彙報情況。
尤鑫言聽著，眉頭也越皺越緊，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點不屑。
果然，又是造夢娛樂。
“怎麼了。尤總？”
看到苟薛，尤鑫言的心中忽然一動，他心裡同造夢娛樂說了句虛偽的道歉，然後立刻皺起了臉。
“是這樣的苟導，我們的這部《民國大豪傑》口碑好像不太好，網上一直在拿我們和《信鴿》做對比呢。”
尤鑫言可絲毫沒誇大。
兩部電視劇是從沒播出一直比到了播出。
雖然收視率上他們贏了，可在口碑上，《民國大豪傑》幾乎是滑鐵盧般地跌落了穀底，甚至還能更低，而《信鴿》則是不斷走高，就差沒被直接譽為經典了。
剛剛宣傳彙報的是，網友們正被這收視率挑起了不平之氣，在網上發布了不少帖子，以《民國大豪傑》為對照組，將《信鴿》捧到了天上去。
“實在不明白，《民國大豪傑》的主題有什麼值得宣揚嗎？做大豪傑所以一隊軍人追著車打，人都不帶受傷的，還能單手開車，單手拿木倉回擊，一下打死一排，比在遊樂園打氣球都要準，這哪裡是《民國大豪傑》，這是《民國超人》。”
“《信鴿》非但靠譜、考究，情節合理，還能升華主題，計謀一個接一個，你來我往，跌宕起伏。如果說這部電視劇為了藝術性變得無趣就算了，可明明非常好看，就連我不看這類片子的女朋友都看得很起勁，跟著一起哭，搞不懂為什麼會不受歡迎。”
“有的電視劇為了受歡迎，什麼擦邊球，什麼刺激都得往裡頭寫，有情人終成親妹一定要有；就算男主被母親拋棄也要學會原諒，她也是受了委屈；父親玩弄母親後無情甩錢拋棄也很正常，誰讓當媽的是個歌女……這些真的是為了電視劇服務嗎？真正的好電視劇，反而得不到關注。”
“三觀就不重要嗎？有的片子是為了講民國那一群人，講的是家國情懷下的小人物。有的片子是單純為了講狗血，甚至三觀不正的故事，然後硬給他們套上了所謂民國、抗戰時期的殼，結果後者比前者受歡迎，是不是也有點諷刺。”
苟薛聽完，臉色都黑了。
他當然知道他拍的戲在很多人看來，那是“天雷”，男主光環一開，周邊齊齊降智，世上美女都愛我，還得上演一番生離死彆。
可這又怎麼了？收視率還不能證明這部電視劇好嗎？
“是造夢娛樂買的？”苟薛對這方麵的渠道不多，直接問出了口，他想來也是造夢娛樂，準保是對方收視不好，現在正在碰瓷！果然是人紅是非多。
尤鑫言麵不改色的點了點頭：“是的，是造夢娛樂買的。”
造夢啊，造夢，這可不怪我了。
是你們自己劇本質量一般，收視也輸了。
雖然這些言論不是你們發的，可為了能讓苟薛導演歸心，不是也得是。
眼看苟薛火氣越來越大，尤鑫言親切地靠了過去：“沒事的，苟導，你放心，有我在，我來幫你。”
他眼神裡的無條件支持，讓苟薛放下了戒心。
一直以來，他都是自己組建的團隊，開了個小公司，至於電視劇隻要賣出去就不管他的事情了。
而他的主要受眾群體，也是線下有些年紀愛看電視的婆婆媽媽，他們又不怎麼受網上的輿論影響，苟薛之前很少關心過網上的言論。
反正錢他都賺了，還管網友們怎麼說？
說他製造垃圾？還真對，可這垃圾人家就喜歡看呢！惡俗、不考究、亂灑狗血，就是受歡迎能怎麼辦？
“尤總，聽說你們公司有挺多導演工作室掛靠？”他說乾就乾，開始詢問。
尤鑫言點了點頭，心裡滿意極了，苟導還真挺上道，省得他主動提了。
不過投桃報李，他也得好好地想想，要怎麼給《信鴿》和造夢娛樂來個沉重一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