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所有人的麵,呂瑛坐在縣太爺的圈椅上,陽光落在菜市口,曬得他的小臉發紅。
“按《禹律》,陳大有為了占據符乙村的水渠,糾集鄉民鬨事,應杖五十大板,打!”
有與陳老爺麵貌相似的兩兄弟過來,跪下對呂瑛苦苦哀求:“打不得啊,孫少爺,老父已快六十,這五十大板下去,他一定受不住的啊!”
呂瑛冷笑:“你們借著呂家的名頭作威作福時,怎麼又沒想到這一出了?我要不查都不知道,原來你們爹借著兒子是呂家水軍的名義,在文昌圈了那麼大的地!”
“陳均,你去打!”
呂瑛要陳均親自行刑,此舉卻是告訴陳家,若今日陳老爺死了,這事就隻是他們一家的事,可若是他不死,那就是所有陳姓族人的事!
五十杖下去,陳老爺斷氣了,陳二一直被科菲等其他護衛駕著,心中不忿,破口大罵:“呂瑛,我陳家兩兄弟為了你們呂家在南海的霸業,這些年風裡來雨裡去,你隻為了幾個賤民便要殺我父,你難道不怕其他兄弟們寒心嗎!”
“賤民?”呂瑛咀嚼這個詞,隻覺得可笑,“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呂家若隻想賺錢,憑我們的本事哪裡的錢賺不到!我們養這麼多水軍是為了什麼?我外祖的兩個哥哥兩個姐姐連子嗣都沒留下,便和我的太外祖母一起戰死海上,屍骨無存又是為了什麼?這些年來,朝廷視瓊崖島為蠻荒之地,倭寇可是我們家拿命在擋!”
“若呂家沒有一代又一代的戰死,這片海域上不知多少跑船的要對倭賊下跪,而你,也不過是倭刀之下的死人,哪裡還有命在這指著百姓說人家是賤民,到底誰賤啊?”
他走到那些圍觀的護衛和百姓麵前:“你們說,是陳大有和他幾個兒子賤,還是老百姓賤!”
符老漢站起來,大吼:“當然是陳大有賤!我們清清白白靠一雙手掙飯吃,我們是挺直腰板的人,我們不賤!”
其他人也紛紛應和!
“沒錯!水渠也是我們流著汗挖的!”
“我們好心讓陳大有的人用我們的水,陳大有卻不許我們用自己挖來的水,還打死了符多多的爹!”
民情激憤,巨大的人聲和指責朝陳家兄弟湧來,陳大拉住陳二,恨不得給這個蠢貨一巴掌。
心裡覺得百姓賤就行了,在這個當口說出來做什麼!尤其是呂家乃神裔,你一個凡人指責神裔又是要做什麼!簡直是作死!
可陳大心裡再怎麼罵,呂瑛不在乎,他隻是心裡納罕,要知道半年前他與秋瑜來到此處時,人們還渾渾噩噩,麻木得一如欄裡的豬羊,現在他們卻都覺得自己是人了,對於這樣的變化,他也說不出什麼滋味,大概是有點活沒白乾的欣慰?
呂瑛回身,對薑平說:“廢掉他們的武功,扔去修路隊,若有人要求情,就讓他們來找我!”
薑平應是。
他走到符多多麵前:“按律法,若家中有人被殺,應上報官府,而非私自報複,隻是念在錢阿全等人本次顧及陳大有的宗族勢力,沒能秉公處置,我便放你一馬,不用償命。”
符多多是個皮膚黑裡帶紅的少年,看起來二十來歲,聽到呂瑛如此說,他眼前一亮。
“但活罪難逃,你也要去修路隊,我要你們修一條從定安縣到文昌縣的路,道路需通暢平整。”呂瑛說完對符多多的處置。
又對諸多百姓說:“我呂瑛來此,是為了給諸位公道,也是要給縣衙做靠山,讓他們敢於主持公道,此次定安縣縣衙沒能秉公執法,這不是他們自罰三杯就能過去的,我會令他們每人耕一畝地,收成出來後,要他們親自送往符乙村。”
他掃縣衙眾人:“西瓜、南瓜、絲瓜、苦瓜自選,可有異議?”
錢阿全躬身:“心服口服。”
楊添勝和王周周也無異議,隻有陳均,他神情複雜,彎腰:“是,孫少爺。”
陳均想,這就是……神裔嗎?絕對公正,且內心果決。
說實話,呂瑛處理陳家並不會激起圍觀護衛隊心中的憤懣,因為跟著呂瑛混久了,他小人家身上的神裔濾鏡就越來越厚,如今神仙後人顯慈悲心,為窮苦百姓主持公道,實在是很符合大眾心裡的“神設”。
便是有人要和陳大有一家感同身受,呂瑛也有招等著他們。
當晚,呂瑛灌下一碗藥,在大夫竹因子隻差沒跪地求他去休養的哀切神情中,小人家找到呂房,要來了鯤鵬印,以自己的名字加鯤鵬印章召喚呂家下屬八名水將。
這八名水將有管內務的,比如老管家、薇媽媽、嵐釉和薑平,還有四名常年與呂房跑船,與他一起抵禦倭寇,維護航路太平的,分彆叫呂大水、陳山湖、顧血、張清衣。
八人難得彙聚一堂,呂大水問薑平:“此次是孫少爺第一次動用鯤鵬印,老薑,你可知道發生了何事?”
呂大水是管情報的,自然知道呂瑛處置了陳大有一家,還廢了兩個護衛,但這是小事,八大水將除了跟隨呂瑛的薑平,其餘人都沒當回事。
薑平神色複雜,他想起定安縣那些意識到自己不是牲畜而是人的百姓,想起呂瑛在陳大有一事後,定下的新規。
他咽了下口水,看著隨呂房一起步入屋內的呂瑛,心想,有大事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