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立刻也跟著急了。
小世子秦湛琪是府內下一代唯一的男丁,也是未來的梁州郡王,秦月庭、秦月湖日後若出嫁,隻有這一個兄弟能為她們撐腰。
嬤嬤當機立斷,將其餘人都派去幫仆婦找人,兩位郡主這邊則聽了遊玩,送去街邊茶樓的二樓歇歇腳。
郡主們身份尊貴,下人跟隨,識趣的人都會避讓出一條道來。
秦月庭提裙上樓,便發覺二樓立了許多屏風,想來都是大戶家的公子小姐們坐在後頭。
她與妹妹進了一花鳥屏風後,落座於紅木桌椅前,發覺此處正好能看見城門。
秦月湖指著窗外:“姐姐,快看,是父親。”
隔著遙遠的燈火,秦月庭看過去,便見到城牆上有一被簇擁的青年,頭戴五蛟銜珠的親王寶冠,威嚴尊貴。
秦月湖從二樓掃視下方,便看到街上也有一個女子,穿著她先前心心念念的湖光紗,戴著鬥笠,輕紗覆麵,看不見。
小姑娘下意識指著那身影:“我的湖光紗。”
秦月庭也看過去。
卻見那人揭開麵紗,露出秦月庭怎麼也忘不掉的麵孔。
呂瑛提一盞宮燈,燈盞上有春花秋月,還有一把彎弓,聽聞是梁王最愛的燈,因此年年都賣得好。
因梁州太熱,呂瑛得了熱傷風,喝了藥後躺了兩天,連民間門考察都沒怎麼做,今天才強撐著爬起來。
他靜靜望著城牆上的男人,有點好奇,內心浮起他自己都驚訝的悵然,隻是一絲,卻切實的存在著。
“我竟也不能免俗,期待父母雙全的家庭,這莫非是人的本能不成?”
呂瑛仰著頭,沒有了白紗,憑借夜裡也能在海上辨認方向的出色視力,他能看清梁王的臉。
但想起梁王不僅娶了曹王妃,還納了許多女子,呂瑛就知道他是配不上母親的。
呂瑛願意為了母親的幸福選擇放下,選擇送她回家,便絕不會為了所謂生父令母親有絲毫不快,即使他心裡明白母親是不介意自己與生父接觸的,這些年來,是他自己不願意……
她的人生中並不缺乏擔任父親角色的人,太公公、外祖父都是很好的男子,母親在某些時候也……完全能當爹看,因此呂瑛對生父並無期待。
今夜,他隻是被驅使著過來看梁王一眼,這一眼後,他們便隻是陌生人啦。
周邊是熙攘人群,梁王看著這萬家燈火,不會發現不了人流之中,有自己與發妻生下的長子。
呂瑛重新放下麵紗,轉身離去。
他買了一支風車,舉過肩頭,走得越快,風車也轉得越快,直到發現有穿王府衣衫的人在四處找人。
呂瑛外頭,湊過去,得知梁王府走丟了孩子,他左右看看,很快在幾個女娘背後發現了鬼祟的拐子。
他走過去,摘麵紗,吸引注意力,把人引到街邊巷口,抬手往人穴位上一戳,拖進巷子堵了嘴,先用柳葉鏢為這位拐子上了大刑。
半盞茶的時間門都沒過,這拐子就淚流滿麵,一隻眼睛隻剩黑窟窿,僅剩的眼珠流著淚,已是不成人形了。
呂瑛拿走堵嘴的不知道什麼玩意,慢條斯理擦著手帕:“說吧,老巢在哪呢?”
拐子額頭抵著地麵,嚎哭:“就在夫子廟後頭的林子裡。”
呂瑛:“乖。”
他一腳踩斷拐子的脖子,整理了衣物,施施然出去。
敢拐王府世子的拐子背後肯定有人,這樣的罪犯送去官府也麻煩多得很,直接做掉比較省事。
呂瑛去了拐子的老巢,從寬袖中拿了一把細細的短劍,進了林子,從林東殺到林西,身影輕靈鬼魅,儼然是在梅沙的教導下,輕功再上了一層樓。
他耳目靈敏,一邊殺一邊聽著林中的動靜,最終聽到了抽泣聲。
看來是找到地方了。
呂瑛將拐子頭領的腦袋連帶著其背後的樹杈枝子都削了,將人頭往前一提,布鞋小心地避開血跡,走到一個小孩麵前。
穿著深紫寶衣、嘴被堵著、哭得鼻涕眼淚滿臉都是的小孩驚恐地看著他。
呂瑛腦海裡隻剩一個念頭。
好醜!
這玩意居然和他有一半血緣來自同一人!
不是說梁王是繼承了麗貴妃血脈的大美男嗎?怎麼小兒子這麼醜!
呂瑛蹲下,取下小孩口中的布巾。
小孩張嘴,發出尖銳的哭叫聲。
“哇啊——”
呂瑛把布巾塞了回去。
小孩眨巴著眼睛,淚水在眼眶中聚集,滿了就立刻溢出來,呂瑛將風車拿出來,插到他的領口,秦湛琪望著風車,不哭了。
呂瑛又扯出布巾,聽小孩怯怯地問:“你是誰?”
“反正和拐子不是一夥的,你是秦湛琪?”呂瑛削斷孩子身上的繩子。
秦湛琪爬起來,笨拙地行禮:“多謝女俠相救,湛琪感激不儘,若女俠能送湛琪回府,梁王府必有重謝。”
呂瑛說:“我不是女俠,也不需要梁王府的重謝。”
他離開樹林,秦湛琪踉踉蹌蹌地跟上。
五歲小孩腿短,跑不快,幸好前方的姐姐也走得不快,秦湛琪小跑幾步,抓住對方腰間門的青色綢帶,也沒有被拒絕。
夫子廟是文廟,七巧時少有女子來參拜,他們路過夫子廟時,廟祝看到了秦湛琪,眼睛瞪得老大,卻忌憚提著劍的神秘少女,不敢上前,隻得去叫人。
秦湛琪察覺到了夫子廟中有些人不對,他不敢出聲,隻緊緊抓住那“姐姐”的綢帶,抓得光滑的布料有了褶皺。
呂瑛仿佛對一切都無察覺,無比平靜地出了夫子廟,將細劍收好,拉起小孩的衣領子,拽著他穿行於人流中。
“怎麼走丟的?”
“有內鬼,把我推到了穿著王府家丁衣物的陌生人懷裡。”
“怎麼落內鬼手裡了?”
“想玩,沒發現周圍的人被換了。”
“以後注意吧。”
“謝謝……這位姐姐。”
呂瑛停住腳步,他低頭,語帶笑意:“我可不是姐姐,我是……哥哥。”
秦湛琪震驚:男的!?
七月,梁州的風也是熱的,人群密集,氣味並不好聞,可在這喧雜的環境中,秦湛琪卻聞到了一股月樨般寒涼幽靜的香氣。
呂瑛蹲下,將燈交給他:“現在去茶樓的二樓找你的姐姐吧,因為你丟了,她們連燈會都不能逛,隻能在那看風景。”
說完,呂瑛握住秦湛琪,將孩子轉了個身,推入了茶樓之中。
秦湛琪往前一撲,好不容易站穩,再回頭時,卻已不見了那人的蹤影。
送回走丟的小鬼,呂瑛用輕功走小道,跑了一陣,心中一悸,他停住,捂住心口,靠著牆緩緩蹲下。
對他這樣先天心脈不全的人來說,才養好熱傷風,再激烈運動的話,心臟便會用它的方式展現一番存在感,督促呂瑛躺下休息。
呂瑛緩了一陣,摸出小瓶,服用了一顆護心丹,就察覺有人在靠近。
他抬起頭,就看到有幾個男子不懷好意地望著他。
為首的漢子滿臉贅肉,笑得令人不適,眼中滿是粘膩:“這位姑娘,可是身體不適。”
他旁邊的乾瘦小個更直白些,搓著手嬉笑:“小姐,是不是胸口不舒服,我幫你揉揉啊?”
呂瑛輕喘一聲,細劍從袖口滑出,胸腔湧起一股戾氣。
“滾!”
少年削了幾條手臂,隻是躲閃不及,裙角沾了血,他甩掉劍上血,捂著心口,勉強往前走了幾步,就雙腿一軟,跪坐在地。
梅沙恰好此時找了過來,望見呂瑛狀態不對,他風一般刮過來,跪在呂瑛麵前。
“小殿下,可是心悸,疼不疼?”
呂瑛緩緩搖頭:“不疼。”
梅沙眉頭緊皺,握著呂瑛的手腕,為他輸送真氣調理,等呂瑛呼吸平緩一些,便將人抱起,縱身一躍,在各處屋頂快速行進著。
“東西到手了,回去休息吧,你要不能養好身子,下一樣東西我也不幫你找了,咱們直接回去,讓華夫人、章大夫、老驢鼻子一起盯著你。”
呂瑛沉默一陣,問:“怎麼輪到陽盛子就成了老驢鼻子?”
梅沙一噎,沒好意思告訴呂瑛,自己上瓊崖島偷鯤鵬印時,去七星觀摸了一趟,結果白天踩點的時候反而被陽盛子拉著算命,坑走了三百兩銀票。
呂瑛突然輕笑起來:“你後來找陽盛子討那三百兩銀子了沒有?”
梅沙:“原來你知道啊。”
那老頭說梅沙與瓊崖島五指山有緣,倒是挺準的……後來梅沙被呂瑛抓住扔去修路隊的時候,就是負責修五指山山路的。
兩千米的路啊,所有水泥都是梅沙親自攪拌的,手都攪粗了一圈,害得他現在一看五指山就和看了孩子一樣親切,連在瓊崖島上置辦的二十畝地和小院子都買在了那附近。
他輕快道:“我確實與五指山有緣,家就安那了,看在老驢鼻子算命準的份上,我就不找他討錢了。”
呂瑛悠悠道:“我也想過找他算命來著,但他說我貴氣太重,讓他看不清我的命數,對了,照月珠給我看看。”
瀅藍的珠子被塞到呂瑛手中,這照月珠有呂瑛半個拳頭大小,裡麵有點點熒光聚集而成的玄鳥。
也不知是不是呂瑛的錯覺,他老覺著珠子入手時,那玄鳥對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