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過來了過來了!”
“那隻頂尖微微泛紅的——觸須在水裡幽幽地劃動……遊過來了遊過來了!”
幾米長的池子外,幾個少年拿著釣竿, 數量繁多的烏賊在清澈見底的水裡悠哉悠哉地四處遊蕩。晶瑩的頭部與修長的身體在水中呈優雅漂亮的流線型, 如水晶泥搓成的觸手一張, 一合, 一張, 一合……好像墨玉鑄就的妖花。
周圍人聲鼎沸,光從上麵打下來, 水麵反射著粼粼的波光。
駐足的,圍觀的,垂釣的,指指點點的……釣上來的烏賊被現場處理,攤主拿刀,白光閃過, 片成一片片晶瑩剔透的刺身, 鮮活的觸須還在砧板上蠕動。
“上來了上來了!”鋒利的勾子穿透烏賊的頭部,被釣上來的烏賊扭著晶瑩的身體,想要從利勾上掙脫,卻越紮越緊。
“呀——”手伸向身體試圖講烏賊取下, 卻被甩了一臉的水。“噗哈哈哈。”幸平創真和才波誠一郎非常不厚道地大笑,灰發男生抹了一臉的水, 銀灰色的眼睛狠狠地蹬了他們一眼, 卻因為剛被水糊的痕跡看起來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反而頗為滑稽可笑。
誠一郎肩膀一顫一顫, 笑夠了上前想要幫忙把烏賊取下來。但他的手更不巧, 受傷的烏賊七扭八拗,自衛似地分泌出粘稠的液體。
“誒!誒!”隨著短促的驚叫,狡猾的烏賊脫手,噗通一下落回池子裡,濺出好大的水花。
暗紅長發暗紅眼眸的少年一邊跟旁邊的人抱歉,一邊奪過堂島銀的魚竿試圖再釣上來。可惜經此一役,那隻烏賊好像突然開竅了般,看見那巨大的勾子就躲得遠遠的,隔老遠就遊開。誠一郎沒有辦法,隻好跟攤主要了撈網,看準時機,猛地下浸,這才順順當當地把那隻淘氣的烏賊打撈出來。
“烏賊刺身,好嘞——”
大叔利落地拿刀身做圍,一手攏著,打包進透明的四方盒子裡。被片成刺身的烏賊還在微微彈動,烏賊作為神經末梢特彆發達的主,即便被切斷筋脈,斬下頭部,生剮,還是有著相當的活性。觸須活蹦亂跳,生物電流不息,筷子觸碰,蛇一般地扭起。
幸平創真,堂島銀,才波誠一郎蘸醬吃了,盒子裡的烏賊刺身超級有嚼勁,夾起的足腕還是活的,吸盤Q彈有力,附著在舌頭上的感覺相當奇妙。
“黏黏糊糊的……黏黏糊糊的……”
新鮮的烏賊一點也不腥,反而帶著一股自然的甜味。店家提供了三種不同的蘸醬,特製辣醬,日本醬油,以及汪汪碧色的芥末油。
堂島銀拿筷子夾了往嘴裡送,他什麼也沒蘸,就這麼生吃也十分好吃。幸平創真先試了日本醬油又試了芥末油,被後者辣得直吐舌頭。日本醬油不濃,隻是恰到好處地把烏賊的甜味勾出來,而芥末就衝了,看著清清亮亮,下嘴剛出水的烏賊刺身涼涼的,舒服得很,但下一秒芥末的味道就找了上來——
“明輝!你看那邊——活章魚!”後麵傳來一個元氣的聲音,不遠處一個女孩挽著胞胎的手,特彆興奮地指著這邊。
“姐姐!”帶發卡的女孩拽了拽美惠的手,“你要吃那個東西嗎?”她好看的臉頰微微鼓氣,眉宇間有著憂慮,一副不讚成的樣子,“我可是看新聞說有人吃活章魚窒息的啊!”
“還在蠕動的烏賊足粘附在呼吸道上……粘膩的窒息感……順著食道慢慢地往上爬!”
似乎是想強調氣氛與事情的恐怖性,講話的女孩刻意壓低了音調,以一種陰森瘮人的方式緩慢地講出。
千島美惠打了個寒戰,女孩的臉色登時變得難看,“彆,彆說了!”似乎是聯想到了章魚堵住呼吸道,臉漲的通紅,脖頸上青筋爆起的恐怖場景,她下意識地往好友那邊縮瑟,“天哪!窒息!”
千島美惠看在吃著的一行少年們的目光瞬間變了。
“咳咳咳!”幸平創真聽得一嗆,陌生女孩的聲音在這夜市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恰好能讓他們這些吃的人聽到。
少年劇烈地咳嗽起來,捂著嘴身子微微弓起,好像嘴裡吸勁十足的烏賊足腕都成了索命的惡鬼。
“哦,天哪!”少女的分貝在這夜幕中尤為突出,尖利得好像劃破玻璃的砂礫,“他!他!”言語中的無措和焦急隔著距離也能聽得清楚,“需要幫忙打救急電話嗎?”
她這話一出口,其他還在垂釣品嘗的顧客臉也變了,犀利的目光從四麵八方掃來。
幸平創真咳得更厲害了,連銀遞給他的飲料也差點嗆出來。原本還歡歡樂樂咀嚼的料理頓時變得燙手。三兩不到的盒子此刻重若千斤。數十雙或狐疑或驚恐的目光掃過攤主。
“喂!彆瞎說!我的烏賊刺身不可能堵住呼吸道的,小姑娘可不要亂說!”看到食客的眼神都變得警惕,攤主的心裡也很焦急,暗罵這個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的挑事鬼。
“你看的報道的那種章魚,雖然也是烏賊的一種,可和我買的品種完全不同啊!”
攤主忍不住跟她們科普,同時也是跟大家解釋,“那種小章魚,吸盤都不一樣,勁道也更大……我這個品種不一樣!而且他們吃的是活章魚,一整隻吞下去的那種,不是片過了的刺身!”
“雖然小章魚的樣子很迷你,可也有嬰兒的拳頭般大,這咽下去還好,咽不下去……”
大叔頓了一頓,“一隻團子大小的軟體動物,還有活性,吸盤還會抓人,堵在食道上,怎麼可能不會出事……”
所以他根本不做那種活吃小章魚的生意。
“我這裡賣的烏賊刺身都是生剖的,為了防止粘著力太強,都切成3厘米一段的小塊,根本堵不住!”
大家的麵色似有所緩,不過那個在咳的紅發少年是怎麼回事?
“喂,你……”有人忍不住上前。
“沒事沒事……”幸平創真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他的臉因為暫時性的缺氧而血氣上湧,剛才才波誠一郎給他順背,手從脊柱往下滑,拍得賊疼,噎得他更嗆了。
“我就剛才聽她們說那個……一個走神……”
虛驚一場過後,氣氛總算恢複正常。
“真是抱歉!”女孩跟攤主和大家鞠躬。
“沒事啦沒事啦。”“剛才真是嚇我一跳呢小姑娘。”“也不是什麼大事情嘛。”“下回可要打聽好了再說。”
得到大家的諒解後,她又轉過幸平創真那邊,少女雙手合十,帶著自來熟與一絲不容拒絕的誠意,“作為賠禮,我請你們吃烏賊便當怎麼樣?”
打開大紅包裝的盒子,裝便當的木盒淺如黃玉,能看到細致的紋理。便當盒不大,裡麵裝了兩隻鋥光發亮的魷魚。魷魚的色澤飽滿深橙,那種醬色讓他們有一瞬間誤以為自己看到了兩隻烤鴨腿或者鹵鵝。
“好漂亮的顏色!是照燒醬嗎?”兩隻魷魚鼓鼓囊囊,好像充了氮氣。是剛剛好放進木盒的尺寸,模樣超級可愛小巧。
“誒,你們怎麼知道!”千島美惠的眼睛瞪大,“我明明沒有說的啊!”說著她忽然湊近盒子,小狗一樣地嗅來嗅去,“真的有那麼濃嗎?我明明聞不出來啊!”
“姐姐!”千島明輝拉拉女孩,神色尷尬似乎覺得有些丟人。
“沒事沒事。”誠一郎大度地擺手,“因為魷魚,基本都是用照燒醬來處理的呀。比如鐵板燒什麼的……”他在魷魚上加重了咬字,但又旋即岔開話題,“你們姐弟的感情很好啊。”
“是呢!”幸平創真也湊過來,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沒看出來,之前還以為是姐妹呢!”
沒想到千島明輝竟然是男孩子!
堂島銀:喂,當著彆人的麵就這麼冠冕堂皇地說出來真的好嗎?
然而對麵的兩個人似乎並沒有介意的意思,甚至千島美惠還把手一搭,把弟弟撈過來,兩張相似的麵孔湊在一起,跟少年們擠眉弄眼,“對吧!我們果然很像對吧!”
“確,確實很像啊!”大家忍不住點頭。
都是柔軟的黑發,明亮的眼瞳,瓜子臉白淨小巧。這兩張臉是如此相似,沒有人會懷疑他們的血源性。不過紮雙馬尾的是姐姐,一頭靚麗的烏發拿兔子皮筋紮了,穿著過膝的白色褲襪和藍色短裙,看起來相當元氣。弟弟則是黑色的碎發,看起來要沉默靦腆得多,粉色發卡把過長的劉海夾起,尖尖的下顎埋進圍巾裡,看起來羞澀又純情。
本身就是那種偏陰柔的長相,男生女相,弟弟的性格又偏靦腆,一張小臉叫秀發和圍脖遮得更小,隻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更是雌雄莫辨。
千島明輝那靦腆柔弱的氣質也很難會在第一眼把他認作男生,而中性的打扮,更給他添加了這是一個可愛女孩子的屬性加成,“明輝他在我們學校也有非常高的人氣哦!好多男孩子找他告白呢!”千島美惠不顧弟弟的臉麵就那麼大聲地說出來了,少女眸子彎彎,笑起來像倒映了星辰。
“姐姐!”少年急急地叫了一聲,中性偏柔的嗓音微微發怒,但仔細一聽,更像是小小的撒嬌抱怨。即便被人這樣揭短,少年也沒有生氣的意思,微鼓的臉頰更像是賭氣——
沒辦法,誰讓這人是他的姐姐呢。
“說起來,明輝君為什麼要帶粉紅色的發卡呢?這個也超級誤導的呀……”
“啊!這個!”男生有些慌張地摸了摸自己左邊的發卡,“因為是姐姐送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