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挺怕這鄉下女人的糾纏,就好像昨天晚上衝上來就是彪悍地扒他褲子的舉動。謝庭玉活了二十年都沒有見過那樣大膽的女人。在城裡,再大膽的姑娘也不過是敢多盯他幾眼而已。
……
葉青水在自留地裡摘菜的時候,後知後覺地才琢磨過來謝庭玉那冷淡的眼神。
她回憶起了當年的一點事,那時候才剛剛新婚,她高興得不得了,每天晚上都琢磨著和謝庭玉親熱。不過謝庭玉瞧不上她,拒絕了幾次之後,他在臨時搭的簡陋小床上屈就了一年。
年少的荒唐無知,擱在這會兒就像公開處刑一樣。葉青水想到這裡,她的臉皮子寸寸地熱了起來、心裡臊得慌,連帶著打井水搓洗菜葉的動作,都沉重了幾分。
葉青水在洗紅薯的時候,隔壁家的王嬸湊了過來,擠眉弄眼地說:“水丫不得了啊,嫁給謝知青今後你的福氣可享不完了……”
王嬸的笑很快隱沒於她的笑紋裡,現在整大隊的人都懷疑謝知青是被葉青水賴上的,否則憑謝知青那首都來的氣派,能看得上葉青水這個不體麵的泥腿子?雖然這泥腿子也勉強算是這十裡八鄉的一朵花。
但謝知青還能沒見識過好姑娘嗎?聽她上中學的二娃說,首都的女人又白又高,氣派得很,思想也很進步,指不定連主席的麵都見過、算是見過大世麵了。葉青水這種野丫頭又算得上什麼呢?
葉青水眼神變得平靜,她挽起臉頰邊掉落的碎發,和王嬸說道:“享不享福的還不敢說,不過咱家今晚沒有啥好菜好肉招待您了,咱隻吃紅薯。”
王嬸當然不屑於吃紅薯,她不信謝知青這個大寶藏沒有割肉回來。畢竟才新婚幾天就開始頓頓吃紅薯飯,也不是謝知青能乾的事。
但葉青水沒有邀請她,王嬸也沒厚著臉皮去蹭吃。
葉青水洗好菜走到柴房,她看見了碗裡裝著的肥瘦均勻的五花肉。她隻聯想到了出手闊綽的謝庭玉同誌。葉家窮得就差瓦縫漏風了,哪裡舍得買肉吃。以前她心底愛慕謝庭玉的時候,謝庭玉送過她一塊肉,差點讓葉青水高興瘋了。
一塊肉,那是能讓人嫉妒瘋了的存在。他的一塊肉,買下她的一輩子。其實多年後她回過頭來想想,謝庭玉是有錢,從他指縫漏下一點施舍給彆人,都能讓旁人嫉妒得發瘋,但其實那隻是他順手的“善意”而已。
葉青水也沒客氣,操起她日日磨利的刀把肉切得薄厚均勻的。
比起日後在政壇混得風生水起的謝庭玉,她苦苦奮鬥了一輩子,也隻不過是個廚子、一個飯館的老板娘。兩相對比,實在是屈辱極了。
這會兒回到了原點,葉青水又覺得自己這手藝也不是一文不值。在冰涼的刀影中,葉青水的眉心漸漸舒展。
首先,它現在可以做一頓好飯、填飽肚子。
葉青水不舍得浪費這麼精美的五花肉來炒菜,炒得再好吃也不如燜一鍋五花肉。她熬了一鍋的紅燒肉,熬了一下午,一鍋水咕嚕咕嚕地熬成瑪瑙色粘稠的肉醬。
很快,外邊響起了葉媽的意外聲音:“水兒,你在做啥,這麼香!”
這香氣飄得直讓人流口水,肉本來就香,在這個不年不節不知肉味的時代裡吃得上肉就是一件大事。何況它是經了葉青水的手誕生的。
葉青水說:“謝庭玉買了五花肉回來,咱今晚吃肉,阿娘快洗洗手。”
她做完這鍋肉之後按慣例拜了拜肉,感謝奉獻了食物的豬。
葉媽拍了她的手,咕噥地說:“都結婚了,咋還把小謝叫得這麼生疏?”
她看了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身形纖細個子高,水汪汪的大眼睛柳葉眉,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跟月亮似的,是這十裡八鄉都有有名的姑娘。葉媽沒有念過書,形容不出來多俏。這一晃也有十七年了,她仿佛還記得當年青水兒出生那年,大隊上那條清透透的小溪。
葉媽的丈夫是當兵的,出任務的時候光榮犧牲了,因此家裡人甭提多疼青水兒了。
十七年過去,當年脆弱的嬰兒出落成如今的大姑娘,葉媽很是欣慰。雖然葉青水沒多少文化,但是她模樣俊俏,這些年提親的小夥子也不少。在葉媽心裡,配那家裡條件好、又有文化的謝知青,差不到哪裡去。
葉家恐怕隻有葉阿婆心裡端得門清了。不過……現在還多了一個重生回來的、很有自知之明的葉青水。
青水和和氣氣地遞給葉媽一對筷子,細聲說:“阿娘說得是,回頭我問問他在家裡有小名沒有。”
葉媽還想再多說幾嘴兒話,不過一口肉堵住了她的嘴,也俘獲了她的胃。
紅燒肉吸了一下午的滾水,肥肉軟得一吸流油,瘦肉潤口又嚼勁,蒸得發紅的豬皮兒嫩嫩地猶如嬰兒的肌膚。以前過年的時候,葉家不是窮得一塊肉都吃不起,但是葉媽這回是偏吃急了眼。
吃完了一塊再看看鍋裡,五兩的肉根本不足夠讓人暢快吃,她細小的喉結滾了滾,挪開了視線。
她說:“真好吃,好多年沒吃過這麼香的肉了。它讓我想起了你爹還在世的時候,水兒,我去叫你阿婆、小謝來吃飯。”
她溜也似的逃出了廚房,快要出了門的時候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鬼使神差地差點沒回頭再要一塊。出錯了,請刷新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