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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叔回來之後, 葉阿婆開始琢磨起他的人生大事了。

她早早就把兒子送去部隊, 一轉眼就耽擱了這麼多年, 人也老大不小了, 媳婦卻沒個影子。

葉阿婆心痛地牽著葉小叔的手, “你瞧水丫都結婚了, 你是她叔,你的媳婦還沒個著落。”

“我對不住你阿爹……”

他嫂子的眼神也盈盈閃動,像是有眼淚要掉下來。

葉忠建今年才二十四歲, 比起侄女也就大了那麼九歲, 小時候葉媽是既當嫂子又當媽, 看著他長大。

葉忠建與其說像葉青水的小叔,倒不如說更像哥哥。

他把侄女背著長大,小時候教她鬥蟋蟀編蟈蟈。那時候家裡窮、正是艱難的時候, 但是葉小叔用一己之力讓葉青水高高興興地長大成人,她缺了個爹, 日後的性格也沒有變得扭曲陰暗。

每一年,葉小叔被問到人生大事這個事情, 都羞澀得跟蒙頭青的年輕兒郎似的,笑著不說話。

這會兒卻唯恐不及、頗有些抱頭鼠竄的味道。

葉阿婆拍著他的膀子說:“成,娘知道咧!”

“你給我等著。”

葉忠建已經二十四了, 擱在村子裡頭算是大齡男青年了, 旁的農村男人二十歲, 娃兒都能去供銷社打醬油了。以前葉忠建還當兵,忙一些情有可原。可現在人也退伍了, 再不談親事就說不過去了。

葉小叔被“催完婚”後,看了一眼在一旁閒坐著沒事乾的侄女,遷怒一般地瞪了她一眼。

葉青水用無辜的眼神看他。

這可不能怪她越過了小叔先一步結婚,實在是他自己太拖拉了。

一個星期後,葉青水乾完農活回來,她聽到了阿婆憤怒的聲音:

“俺看十裡屯的那個杜家就是打劫,當初說得好好的一百塊彩禮。咱二娃退役回來,立馬漲到了三百塊的彩禮,還要蓋新房子,這不是明擺著瞧不起人嗎?這樣的媳婦,俺葉家討不起……”

阿娘歎了口氣說:“可是二娃就中意人家。”

這時傳來了小叔的聲音,他像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緩緩地開口:“嫂,沒什麼中意不中意……我這腿不行了,就是個殘廢,我不耽誤人家。”

男人這樣果敢的聲音,仍是不免透出一絲失意,沙啞難耐。

阿娘為難地說:“二娃可彆說這種話,三百塊咱湊湊還是能湊得上的。隻是這新房子……”

葉青水聽了一陣,眼眶不禁發熱。

“小荷”,這不就是她嬸嬸的小名兒嗎?原來他們這麼早就在議論親事了……

上輩子小叔結婚很晚,人拖到三十多歲了才勉強娶妻,等生了孩子的時候已經四十歲了。但是那時候的小叔跟現在截然不同。

八十年代的時候,市場經濟完全開放了。小叔腦子靈活,走南闖北地做生意掙錢,變成了村裡的第一個萬元戶,從此他的生意越做越紅火,年紀雖然大了,但那時候一群水嫩漂亮的女孩子願意嫁給他。但他後來還是娶了二婚的小荷嬸嬸。

當年葉青水離開葉家村的時候,小荷嬸嬸含著眼淚給了她三十塊,葉青水還以為是小荷嬸嬸憐惜她的不幸,借給她的。沒想到中間還隔著小叔這一層緣分。

葉青水聽得握緊了手心。

上輩子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小叔偷偷割舍了自己的摯愛。

這輩子,她決不能讓他生生錯過了。小荷嬸嬸的頭婚過得很不好,丈夫是個愛酗酒的暴力男人,沒什麼出息,唯獨喜歡打老婆。直到後來那個男人喝醉了走夜路一頭紮進河裡淹死了,小荷嬸嬸才跳出了火坑。

謝庭玉不知什麼時候來了,發現葉青水緊緊咬著唇,他抓住了她的手,展開她的拇指,指尖輕輕碰了碰那起了手心裡那深深的月牙印。

“不疼嗎?”

謝庭玉皺著眉問,有點心疼。

葉阿婆忿忿不平的罵聲清晰地從房間裡傳出來,落在兩人的耳邊:“哪家討媳婦還要蓋新房子的,那個杜家就是瞧不慣咱水丫結婚以後還住在家裡,故意出主意埋汰人。”

葉媽說:“這個不怨小荷,我聽說杜家指不定就指著她換一份重彩禮,好讓上頭兩個哥哥娶媳婦。杜家阿娘隻想拒了咱們家,這跟咱水丫沒關係。”

謝庭玉拉著葉青水的手,走進了葉阿婆的屋裡頭,他環視了一周,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各異的情緒。

葉阿婆臉上的忿忿不平,一大把年紀了在為兒子彩禮的事情操心,臉上密密的溝壑很深,看起來很為難。

葉阿娘細眉蹙起,愁眉不展。她顯然是知道一些內情。

唯有葉小叔的臉上一片平靜,但身為男人,隻了解男人。謝庭玉看得出他平靜的眼神裡壓抑的不甘。

彆的事情謝庭玉幫不上大忙,但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他還算能略儘綿薄之力。

謝庭玉斟酌了片刻,同三個長輩說:“本來我和水丫結婚也應該蓋個新房子,要是添了丁,老房子就不夠住了。不如這樣吧……我們出點錢,和小叔一塊起個新房子,房子一個冬天就能蓋得起來。”

葉青水聽了,吃了一驚。

蓋房子可不是一件小事,那是一代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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