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想起了第一次聽見謝庭玉唱歌的情景,幾十年了,連記憶都變得很模糊了,但卻記得他唱歌時意氣風發的眉眼,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好看極了。
葉青水覺得那時候的自己肯定表現得很醜很難看,傻傻地看著他,目不轉睛。
她被謝庭玉撞見的窘迫和不安的感受,記得很清楚。
那時候的謝庭玉似乎也在唱:
“深夜花園裡四處靜悄悄,
隻有樹葉在沙沙響。”
如果那時候,他真的唱了這首歌,意味著什麼?
想不起來了,葉青水苦惱地捶了捶腦袋。
當她聽到謝庭玉在戲台上唱歌的那一刻,這一刻他鮮明的印象徹底取代了上輩子模糊的回憶。她記不清謝庭玉那時候到底在唱什麼歌了。
葉青水歎了一口氣,多想無益。
但這並不妨礙周婷婷的興高采烈,過了一會,她偷偷地附在葉青水的耳邊說:
“你不知道,我剛剛看見何芳的臉都綠了。”
“我算是明白過來了,她以前肯定是喜歡謝知青才會那樣針對咱們。謝知青給你唱歌的時候,我看得可解氣了。”
“水丫,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周婷婷哼了一聲,拍了拍她。
葉青水抬起頭笑了笑,清透的眼映著陽光,眉眼舒展,純粹得就像山裡的清泉。
周婷婷閉上了嘴,忽然覺得這種事聽不聽也無所謂了。
現在誰一頭熱,一清二楚。多幾個何芳也沒什麼關係。
周婷婷砸吧砸吧嘴,她從懷裡掏出了三斤的糧票。
她雙手合十地懇求葉青水,“過年前這幾頓飯,讓我去你家吃好嗎?”
自從去葉家吃了一頓“殺豬飯”之後,周婷婷每天都食不知味,連知青食堂也容忍不下去了。趁著年底分完糧食,手上有餘糧,周婷婷隻想好好犒勞自己。
葉青水隻拿了一斤的糧票,“好,沒事,你儘管來吧。”
葉家小叔和杜小荷的喜酒趕在年前辦了。
喜酒並沒有辦得很大,隻擺了五桌酒,請了親戚鄰居、村裡德高望重的老人,酒菜的份量跟建房子那時候的開工飯差不多,兩個肉菜,讓來吃酒席的人吃得滿嘴流油,滿足地回了家。
杜小荷沒有紅嫁衣穿,穿了一身比較乾淨得體的衣服,葉小叔穿的則是一身綠軍裝,整個人精神奕奕。一桌桌敬酒,揚起來的嘴角笑意完全抑製不住。一對新人,女俏男俊,看起來登對極了。
再也沒有更好看的新人了。
葉家村的村民不住地說,嘴裡好聽的話跟不要錢似的。
謝庭玉跟著葉小叔敬了一圈的酒,忙活了大半天終於功成圓滿,就在葉青水身邊的空位坐下來,吃上了酒菜。
謝庭玉看見小叔、嬸嬸開心地給長輩敬酒,回想起半年前他和葉青水那個匆匆忙忙的婚禮,心裡不禁後悔。
他和葉青水的婚禮,謝庭玉的印象很深刻,她臉上敷了厚厚的□□,笑起來跟花臉似的,穿得土裡土氣的。他那時候沒什麼興致結婚,穿的衣服也是從衣櫃隨便扯的一套。
他看見葉小叔臉上驕傲、意氣風發的笑容,不禁犯了嫉妒,他忍不住推了推葉青水。
“水兒,改天咱回首都再辦一場?”
葉青水沒有回答他,低頭默默吃菜。
謝庭玉替葉小叔擋了一圈的酒,嘴裡的話跟唱譜子似的,一句一句往外嘣、怎麼也攔不住:
“到時候水兒穿紅色的嫁衣,我也穿綠軍裝,我們還要去照相館合個影。水兒這麼好看,一天一個樣,等以後老了,拿出照片還能給孩子們看看。”
“喜酒不辦不行啊……水兒,我家裡也不會允許的。我現在可是老謝家唯一的兒子了,一根獨苗苗。到時候你想要什麼樣的婚禮,怎麼辦,都行。”
“天上的月亮都摘下來給你。”
葉青水簡直聽不下去了,和她同一桌吃喜酒的同村人都笑眯眯地看著他們。葉青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恨不得用針給他縫上。
她菜也不吃了,叫了一個幫手,兩個人合力地把男人扶回了房間。
葉青水把熱毛巾擰乾了,甩到他的臉上,柳眉倒豎:“你自己起來擦完臉再睡。”
“一身的酒氣。”
謝庭玉跟孩子似的,乖乖地起來洗了臉,不僅洗了臉,他還要換衣服,不換衣服他就不肯睡覺。
葉青水跟舊時地主家的丫環似的,給他找衣服。
謝庭玉換完衣服之後,安安靜靜地在床上睡下了。喝完酒之後他的麵龐微微紅,眼角也紅,有一種分外風流嫵媚的姿態,漆黑的眼睛睜起來的時候,眼瞳水潤,仿佛含著脈脈深情。
謝庭玉說:“水兒,我還要洗腳。洗腳……”
葉青水不理他了,關上房間的門,出去招呼客人。
……
謝庭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的事情了。
他的頭沉沉的,猛然地坐起來,還有一股醉酒後暈沉沉的不適。他慢吞吞地點亮了燈,肚子有些餓。
葉青水也被他這一驚一乍地吵醒了。
她困倦地說:“柴房裡還有一點粥,你燒熱了再吃。”
她一轉頭,便撞進了謝庭玉一片糾結複雜的眼神裡。
“你聽見我說什麼了嗎,還不動?”
謝庭玉臉上一陣紅一陣青,一片古怪,他嗯嗯啊地敷衍道:“聽到了。”
葉青水剛說完話,隔壁又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她像是忽然明白了過來,旋即臉上也一片酡紅。
謝庭玉挑了挑眉,微弱的燈光下,酒意未消退的他眼角還殘留著一□□人的淡紅色,眼睛蒙著一層潤潤水光。
“你害羞個什麼勁兒,水兒,嗯……”
“難道你也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