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婆家人好嗎?”
“見到M主席了嗎?”
也有剛上學的小孩兒問她:“水丫姐姐,□□是不是傳說中那麼大、那麼氣派呀?”
來來往往的在村子裡遊蕩的人用豔羨的眼神看著葉青水,仿佛她去了一趟首都,就跟見過世麵似的,在老一輩人眼裡首都就像信仰一樣,那裡有他們最尊敬的M主席。
葉青水一一回答:“是啊,我回來啦!”
“婆家長輩都很好,很照顧我。”
她哭笑不得,“沒有見到M主席,我隻是一個普通老百姓。”
最後她摸著小孩兒蓬鬆的頭發,認真地說道:“□□很大、也很氣派,三牛一定要好好念書,長大了後自己親自去看看□□。”
謝庭玉提著行李,殷勤地和葉青水說:“水兒咱發點喜糖給鄉親們吧。”
他有些鬱悶。
因為葉青水這一趟回到鄉下,要先去請村裡德高望重的老人寫離婚書。這個認識,讓謝庭玉臉上紅潤的喜氣都消失了。
他放下行李,不等葉青水吭聲,他就自顧地掏出喜糖來,笑容滿麵地把喜糖一一分發給鄉親們,
鄉親們哪裡見過包裝這麼精美的喜糖,村子裡家境殷實的人家辦喜酒頂多去供銷社買一斤水果硬糖,但是看看謝庭玉分發的喜糖,塑料的紅色包裝,裡邊有瓜子兒、花生、牛奶糖、水果糖。哪個不是稀罕物?
登時間氣氛活躍了起來,村民們興奮極了,跟白揀了好運似的。
這些喜糖是爺爺和奶奶準備的,葉青水沒有阻止。
她腦海裡想起臨彆前謝奶奶的惋惜。
老人家說:“要是你阿娘來首都就好了,咱們可以補辦一個喜酒。”
辛辛苦苦把臭小子拉扯大,但是連杯喜酒都沒有喝上,謝奶奶很不高興。
葉青水來之前哪裡想過這些事,謝家人對她態度轉變,這是她始料不及的事情。
謝爺爺安慰著老伴:“以後挑個好日子,把親家請來首都再辦喜酒吧。”
為了彌補遺憾,他們精心準備了喜糖。
葉青水很喜歡吃牛奶糖,謝庭玉買了幾斤的奶糖,混合揉散了裝進喜糖袋子裡,足足裝了九十九份,寓意長長久久、百年好合。
謝庭玉分著喜糖,遞了一塊剝好的奶糖跟媳婦兒說:“水兒也吃一顆。”
夫妻倆分完了喜糖,回到家裡。
葉青水看著嶄新的房子,敞亮又乾淨,大步地走了進去。
新房子落成,她還沒有住過哩!
阿婆見了孫女回來,中氣十足地喊了:“水丫回來了!”
葉青水點頭,從行李裡掏出了從首都那邊給家人捎帶的東西,她一件件地拿了出來,如數家珍。那清脆的聲音裡的喜悅,簡直無法抑製:
“奶,這是給你買的鞋子,老布鞋底兒軟,透氣又舒服。”
“阿娘,這身衣服是給你的,款式大方好看,純棉的,你試試看合不合身,不合身回頭我給你改改。”
“還有營養奶粉是給嬸嬸補身子的,小叔這些筋骨貼是給你的,下雨天氣轉冷的時候貼上它,腿腳就沒有那麼酸痛了。”
葉青水叨叨絮絮地說。
這一排排話,裝得鼓鼓囊囊的行李裡全都是給家人買的,這讓他們感覺到暖進了心窩子。
“這些東西都怪費錢的,阿婆老了,用不著用這麼好的東西。這些可都是城裡的金貴貨吧……”阿婆努起嘴,既心疼孫女也心疼錢。
“首都冷不冷啊?大老遠地還巴巴帶了這麼多東西回來,累壞了吧?”阿娘笑著給女兒擦汗。
葉小叔說:“這些都花了不少錢吧,”
謝庭玉巴巴地問:“我的呢?”
小叔當即噗嗤地笑了聲,阿婆、阿娘幾個也跟著大笑了起來。
阿婆高興地說:“還是咱水丫貼心,特意給你嬸捎奶粉。水丫,你就快要有個弟弟妹妹了。”
“你和庭玉也要抓緊時間,趕在你小叔前頭結的婚、動作還沒小叔快。”
葉小叔不禁撓了撓頭,一個奔三的老男人了,黝黑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害羞。
夜夜都辛勤耕耘,能沒有孩子嗎?
嬸嬸麵皮薄、經不住折騰,也彆過了臉去。
謝庭玉愉快地應了下來:“我再努力努力。”
小叔說:“庭玉跟書生似的,看起來沒有力氣,你要多補補身體、有了勁兒才好生娃,水丫頭你說是不是?”
謝庭玉欣然地應下,含笑地說:“是該多補補,水兒聽見沒,小叔讓你多給我補補。”
葉青水忍住想糾正小叔的衝動。
謝庭玉雖然長得斯文,隻不過是穿起衣服來高大清秀。放到後世那就是名模的身材、衣架子,脫下衣服來肌肉結實,沒有一點贅肉。
他一口氣挑兩百斤的水走十裡路都不是問題。這種人還給他補身子?
葉青水避開這個話題,扭頭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新屋子落成的時候,葉青水還在首都,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裝好後的房子。
新落成的屋子寬敞、明亮,兩張桌子擺在窗下,謝庭玉的書一本本整齊地摞著,擺得很溫馨。床上的被子是特意換洗過的,散發著淡淡皂莢香氣。
上輩子,葉家的房子是在葉青水進城打拚了五年後才建成的。眼下它卻已經提前五年誕生了。
這輩子小叔也早早地結婚生子,阿婆也沒有因為挖井摔傷骨頭、身體健康地渡過了一九七六年的冬天,這三件事雖然看似微不足道,卻足以改變葉青水的人生。
這輩子的軌跡已經發生了變化,曆史並不是不可變化的,隻要肯努力、功夫不負有心人。
葉青水迎著窗外撒入的淡淡的陽光,眯起了眼睛,整個人跟喝了糖水似的,甜進了心坎裡。
她把行李取出,一樣樣放好之後,從背包的夾縫裡拿出一封信,這會兒她關上門偷偷地看了起來。
這是大哥謝庭玨寫給她的。
謝庭玨在信裡清晰地交代了一遍當年謝庭玉是怎樣發生車禍的,78年春,2月23日,謝庭玉北上前往大學報道,碰到剛被找親人的謝庭玨,兩人發生車禍。
謝庭玨說:“我希望你能好好看住他,78年之前你們不要回首都,剩下的一切交給我。”
謝庭玨怕小兩口子還在鬨矛盾,在信的末尾調侃地提了提:“有空可以去看看庭玉的箱子。”
葉青水的視線落在謝庭玉的老木箱子上,結實硬質的木箱被刷上了一層油漆,尤為光亮。
上輩子她從來不敢碰他的箱子,因為某一次她要找東西無意間摸了它一下,換來謝庭玉氣急敗壞的責罵。
“你看得懂麼,也敢亂翻。不要碰我的箱子了……”
葉青水沉默地看了它一會兒,最後挪開了目光。
謝庭玉剛剛走到門口,此時媳婦兒正看著他的箱子,目光一瞬不錯,已經看了有一段時間了,他打斷了她的注意力:
“水兒,你要做什麼?”
葉青水本不欲探究彆人的隱私,但是看著謝庭玉一臉有些微妙的神色,忽然來了興趣。
“我可以看看你的箱子嗎?”
謝庭玉仿佛強撐著一筆帶過、又轉移話題,“這有什麼好看的,我讓你看看我從奶和爺那兒討來的東西,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