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青水看到那張彙款單的時候,眼睛都快要黏在上麵,移不開了。
七十年代,有錢是什麼概念?
那就是周存仁現在這樣的概念!
周存仁看到稿費單上……排頭大寫的千字,感到頭昏眼花、差點心肌梗塞了。
整整四千零三百塊。
和數字打了這麼這麼多年交道的周存仁,差點不認識“千”這個單位了。
“這……這麼多?”
四千多塊,多嗎?
確實很多,多到葉青水都驚訝。
但是這些書整整有數百萬字,周存仁寫了將近十年,數百萬字洋洋灑灑地寫了十六本,平攤到每一本書、每一個月上,卻又不多了。
如果周存仁還是原來的正式地吃商品糧的老師,每個月工資四五十塊不是問題。
周恪的臉都木了,嘴巴張得大大的。
十塊錢的大團結在他眼裡都已經很大額的錢了,上百塊就是天文數字,住在醫院這麼久,他已經很清楚錢的概念。
這麼多錢全都給爺爺治病,肯定夠夠的。爺爺如果還能活五十年,這些錢也夠他治!
這時候謝庭玉把小箱子遞了上來,交給周存仁。
新印製的書籍仿佛帶了溫度似的,燙手得讓周存仁無法觸碰。
嶄新的封麵上,每一本都寫著周存仁的名字,翻開來看,整整齊齊的鉛字一個個符號,都能勾起無儘地回憶。每一頁的每一句話,都是周存仁反反複複改了無數次,深深記在心裡、熟悉得就像身體的每一個器官、血液、肌肉。
剛開始寫它的時候,他還是意氣風發的中年人,那時候周恪還沒出生。
中途工作丟了、去掃廁所了、窮得揭不開鍋、也沒錢買稿紙了……無數次放下筆,又重新拾起筆。
寫完最後的一句話的時候,是住進醫院的一周後,他從來沒想過它能出版。
可是……半年後它被完完整整地印了出來,泛著油墨香味躺在他手裡,不再是簡陋發黃的牛皮紙、也不是潮了模糊的手稿。
周存仁抱著他寫了十六年的書,悲慟地哭了起來。
周恪還沉浸在“爺爺有錢治病”的巨大喜悅之中,無法自拔。
葉青水不忍地撇過了頭。
唯有謝庭玉安慰地拍了拍周存仁的背,“不要忘了拿彙款單和身份證明,去銀行取錢。”
他看著這老的病、小的又太小,還身懷這筆巨款,恐怕不安全。
謝庭玉一錘定音:“今天就去領了。”
周存仁點了點頭。
中午的時候,夫妻倆陪著周存仁去把彙款單的錢領了,又存到了銀行裡。
揣著懷裡厚厚的存折,周存仁的心熱乎乎的,整個人的神態都變了,變得精神奕奕、麵容洪光煥發。
周恪拉著爺爺的手:“走,咱去供銷社買兩斤雞蛋,爺每天吃一隻。”
周存仁也添了一句:“恪兒也吃一隻。”
葉青水看著這對祖孫倆爽朗帶笑的麵容,心裡總算舒了一口氣。
……
葉青水和謝庭玉回到鄉下,路過遇見周婷婷,葉青水和她打招呼:
“婷婷,庭玉他奶寫信來說首都那邊有消息,國家可能要恢複高考了,你快準備準備!”
周婷婷正趕著牛準備收工,她手裡抓著的牛繩驀然一鬆,牛嘩嘩地跑到河岸邊吃草。
她使勁地拽了拽,才回過神來。
葉青水說了什麼?
恢複高考!
葉青水並沒有把話說得十分死,而是委婉地說:“隻是可能而已,消息現在還沒確認公布出來,不過聽風聲也就是這兩個月的事情了。快回去準備準備!”
可能要恢複高考!
就算這個消息隻是“可能”而已,但也足夠讓周婷婷震驚了。
她心裡湧起一陣狂喜,她有機會上大學了!
周婷婷知道謝庭玉家裡的背景,謝庭玉他奶奶在教育部工作,他奶能亂說話?
謝庭玉也含蓄地說:“回去好好準備吧。”
這個消息可不得了,周婷婷仔細地問清楚了謝庭玉她奶怎麼說的時候,她跟旋風似地往知青點狂奔。
連河邊放著的牛也不管了。
葉青水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明白這種消息對於讀書人來說有多重要。她拔起了插.在地上的牛繩,跟男人一起把牛還了回去。
周婷婷一路狂奔,一路大聲地喊:
“同誌們,恢複高考了!國家恢複高考了!咱們可以上大學了!”
那清澈的聲兒在山間蕩了一遍又一遍,歡快得仿佛明媚的春天。
“恢複——恢複——高考啦!”
“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