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i’m in
裴衍剛回到自己屋裡躺下, 就被斷斷續續的哭聲驚醒了。
夜晚幽深, 風中飄來細長的嗚咽, 似有若無。
房間門被打開, 有人走了進來, 帶著他的氣息:“班長, 外麵好像有人在哭。”
裴衍把被子支開, 讓他到懷裡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洛行雲撓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 “我是想……我們要不要出去看看啊?一直哭一直哭, 萬一是有人想不開呢?”
兩人穿好衣服,全副武裝地出了門。
淩晨的山上冷得飄雪,兩道手電在陰慘的白霧中顯得無力且可憐。
不過一出了門,那道哭聲就變得更加清晰了。
洛行雲理智上覺得那應該是個姑娘,可是他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這個方向。”裴衍往山上走。
越往上, 積雪越厚,風也大。
洛行雲隻覺得麵上的口罩又濕又冷, 好像結了冰, 有點喘不過氣地跟著裴衍的腳印。
他的鞋是超市買的便宜貨,沒有很強的抓地力。
他剛開始愁一會兒怎麼下山,一隻手拽住他, 把他拉到身邊:“小心點。”
裴衍沒有再放開。
alpha的手心很熱, 洛行雲覺得不論是冷還是害怕, 都被alpha的體溫驅散了一點。
兩人走到一處對著水庫的平台,一直飄著的哭聲突然消失了。
洛行雲抓著裴衍的胳膊,恨不能把自己藏進他口袋裡, 口中高誦:“一切物體在沒有受到力或合力為零的作用時,總保持靜止狀態或勻速直線運動狀態!”
裴衍輕笑:“遇到鬼,背誦牛頓力學定律有用嗎?”
“我覺得有用。”洛行雲睜著貓一樣的眼睛,四下亂轉,“就算是鬼,它也不能跳脫出經典物理學框架。”
“為什麼?”
“它要是把牛頓的棺材板掀了,不用他動手,我自個兒掐死我自……等一下,淦,鬼也有可能是個量子態,那他的確可以跳脫出經典物理框架。”洛行雲認真思考起了鬼的屬性。
台階的陰影裡傳來一聲輕響,洛行雲趕緊往裴衍身後躲去。
裴衍朝那團陰影抬高手電,那裡坐著個背羽絨服的年輕姑娘,羽絨服裡頭穿著九龍山度假彆墅區的西裝製服。圓臉上鼻子紅紅的,看樣子剛哭過。
看見不是鬼,洛行雲又鑽了出來:“你怎麼大過年的在山上坐著?”
姑娘含糊道自己家裡出了點事兒,想在這兒靜靜。
洛行雲看了眼漆黑平靜的湖水:“你不能在這兒靜靜,你去彆處靜靜。”
姑娘道:“我真的隻是靜靜。”
洛行雲拽了下裴衍的手:“那我們也在這裡靜靜?”
裴衍點了點頭,兩個人一左一右在台階上坐下,把姑娘夾在中間。
大概坐了三分鐘,姑娘就站了起來:“那我還是回吧。”
“對,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洛行雲跟著站了起來,“先回去睡覺,大過年的。”
姑娘看樣子跟他們也就差不多大,踩著高跟皮鞋下山。跟不高,但走路打滑。兩個人一人拽了她一邊胳膊,把人送下了山道。
姑娘一開始還對他們有點警惕,走了二十分鐘,就跟洛行雲熟了。原來她是農村出來打工的,媽媽得了重病躺在醫院裡,要治很多錢,她壓力太大。
洛行雲肅然道:“那你更不能大半夜上山靜靜了。”
他叫這姑娘把手機拿出來,給她下了個app,幫她鼓搗了個眾籌:“你要是……那什麼,那你媽媽怎麼辦?”
裴衍看到洛行雲說這話的時候,臉猛地皺了一下,像是要哭。
眾籌開通好,他在屏幕上操作了幾下,輸入了1000.
手指頓了頓,又把1改成3,轉了過去。
姑娘執意不肯收,洛行雲躲回了屋子裡。
裴衍跟進來,洛行雲正脫了鞋站在門口,拖鞋穿了一半,默默想著心事,神色不大好。
裴衍對他突如其來的壞心情並不陌生。他偶爾會像一顆被陰雨遮住了的小太陽,讓人感覺那些炙熱明媚的光芒都如履薄冰。
午夜已經過去了,整個山頭的煙花都熄滅。夜色靜悄悄,小木屋外的燈光透過門上的格柵打在洛行雲臉上。
裴衍想了想,伸手,撐住了他身後的牆壁:“你知道昨天晚上我回家以後,乾什麼了嗎?”
洛行雲被打斷了心思:“你乾什麼了?”
“我那時候很生氣,嗑了兩粒藥,感覺好了一點……”
“你嗑藥?!”
裴衍從褲兜裡掏出一個小白瓶,洛行雲接過去仔細瞧。
裴衍繼續往下說:“……磕了藥冷靜了下,我就想,我不能什麼都不做,由著你這樣下去。我得想辦法勾引這個男人。”
洛行雲發覺是普通的安定,從藥瓶上抬起眼睛:“你?勾引我?”
裴衍輕點上他鼻尖:“哪有貓貓不偷腥。”
洛行雲被他逗樂了:“你打算怎麼勾引我?也穿女裝嗎?”
裴衍一歪頭:“靠臉。”
洛行雲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臉:“好不要臉哦。”
“我打算先靠近這隻貓貓,趁他不注意引誘他撲上來,然後讓他主動,讓他先。這樣他一逞獸欲,就不能再回頭了。”
“你也不怕我獸性大發。”
“我不怕。”裴衍說得很坦然,“能和你躺一個熱被窩,我還能有什麼挑揀。如果你喜歡,我沒所謂做下麵那個。”
洛行雲瞪圓了眼睛,上下打量裴衍的身量。
頂a當0?這麼野?
裴衍認真地點了點頭:“你對我的尺寸不滿意,這也是個解決的辦法。”
洛行雲捧臉:“我錯過了什麼?!”
“沒有錯過。”裴衍看他那麼興奮,忍不住跟著笑,“我的承諾終生有效。你隨時都可以兌換。”
洛行雲激動得小臉通紅。
裴衍困著他,詳細地公布了自己的計劃:“我準備了道歉,撒嬌,偷親。準備了理論,步驟,花樣。準備了鮮花,紅酒,舒緩的音樂——結果都被一群傻逼毀了。”
他很少有這麼直白的臟話,神情也變得猙獰,對上洛行雲的琥珀色眼睛,才慢慢消退了眼中的血色:“我保證他們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生活裡。”
他溫柔地把洛行雲的頭發撥到耳後:“他們永遠永遠不可能再跟我們產生交集。”
不管是聲音,眼神,模樣。
都不配在洛行雲的世界裡。
洛行雲知道這事兒也怪不得他,調侃道:“所以我們的第一次本來會是女裝大佬和撒嬌男人。”
“結果是普通男人和撒嬌男人。”裴衍像個服務人員似的做回訪,“你覺得怎麼樣?有之前想的那麼可怕嗎?”
“挺好的。”洛行雲聲音輕快,“就是你有點過於騷了,能正經一點嗎?”
“不能。”裴衍搖了搖藥片,“能叫我開心的事也就這麼零星幾件——你真的不喜歡?”
洛行雲摸了摸鼻子:“那倒也沒有。”
頓了頓,咧嘴笑:“還挺爽?”
裴衍溫柔地把他圈在懷裡:“所以你看,其實很多事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可怕。你不去做,你會很恐懼,視同洪水猛獸;可感情到了,順理成章。一旦一隻腳邁過去,也就這樣,沒什麼可稀奇。”
洛行雲聽得雲裡霧裡。
裴衍鋪墊得夠多了,終於圖窮匕見:“洛行雲,你那麼勇敢,連這樣的事都跟我做了,那是不是可以更加勇敢一點。”
洛行雲覺得這說教的發展方向不對,敏銳地豎起了耳朵 。
裴衍揉了揉他的腦袋:“你家裡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外頭的風很烈。
四下裡也沒有燈。
洛行雲感受著裴衍掌心的溫度,覺得世界上好像隻剩下他們倆了。
而他跟裴衍很親很親。
就像裴衍說的,他們倆感情到了,自然而然。
裴衍能牽著他的手邁過一道坎,就能牽著他,再邁過一道坎。
“我媽媽,是他搶來的omega。”洛行雲垂下了眼睛,“我媽媽被他強暴了……然後生下了我。”
裴衍點起了壁爐,在紅酒裡摻了雪碧,拿去熱了熱,端給沙發上的洛行雲。
洛行雲喝了點甜滋滋的酒,心情平複了一點:“我媽媽是我哥哥的小學數學老師。我爸爸……”他提到這個詞語的時候陌生又遊移,“那時候已經結婚了,生意做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