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保護欲
元旦過後, 就是年關。高中生考完期末考, 拿著卷子回家享受短暫的假期, 身為練習生的洛風請出了三天假, 踏上了回家的輕軌。
但是他哪兒也找不到他弟弟。
打電話不接。
家也找不到在哪兒。
說來慚愧, 作為一個alpha, 洛風路癡。
拎著吉他的alpha站在充滿年味的街道上, 隻覺得北風吹吹, 大雪飄飄, 孤單寂寞冷。
他循著記憶，找到了霍思明家裡。
霍思明正在打《動物之森》，眼睛沒法從屏幕裡拔下來：“哦，你說老洛啊……自從九龍山回來，他跟班長就如膠似漆形影不離, 一起上學放學好得不得了。放了假以後，更是連人都不見了, 我感覺上次跟他說話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這會兒肯定跟班長在一塊兒吧。”
洛風臉都綠了：“你都不管管嗎？”
霍思明道：“管不了啊！我每次湊過去，他們都一本正經在講什麼大腸杆菌、慢轉率病毒、sage的……彆說我抓不住他們的把柄，諸老師也抓不住啊——對了這次老洛考得還不錯, 進200名了。”
洛風由衷地感到高興, 隨即又悲從中來。離放假開始到現在都過去一個多禮拜了, 要是姓裴的對弟弟做了什麼，那他人可能都已經涼了，考200名又有什麼用, 淦。
霍家父母見到他，客氣地請他進來吃年夜飯，洛風趕著要去實驗室逮人，寒暄幾句回絕了。他穿過雪地裡的花園小徑，又倒回來，問霍思明：“咳咳，他們那個荒郊野嶺的實驗室，你還記得在哪兒嗎？”
霍思明：“……兩站公交車外而已，談不上荒郊野嶺。”
有個戴眼鏡的高個兒少年從樓梯上走下來：“我帶你去。我去那裡給昆明小鼠鏟過屎。”
洛風記得霍家弟弟不長這樣：“這位是……？”
“他是老沈。”霍思明抓抓頭發，“班長的好哥們。”
洛風往他肩膀上重重拍了把：“那不也是你的好哥們嗎？過年了還在你家串門。”說著跟沈書意握了握手，“你好你好。”
沈書意笑看了霍思明一眼，戴上圍巾領洛風去實驗室。
洛風有意試探：“你也是8班的？？”
沈書意頂了一下眼鏡：“對。”
洛風想起霍思明剛才那句如膠似漆形影不離：“我問你個事兒。你哥們跟我弟弟平時接觸，有沒有做越軌的事？”
“叔叔。我平時隻跟他們一起上課，下了課不在一起。”
“我才22.”洛風強調，“——他們在班上怎麼樣？”
“就挺好的。”沈書意給了他一個洞若觀火的小眼神，“反正大家都知道他倆處對象，偷偷摸摸牽個手親個嘴抱一下撒狗糧，都當做沒看見。”
洛風震驚：“他們在學校裡，還敢牽手親嘴抱一下？”
沈書意含蓄道：“裴哥，他a值高，比較親人。老洛也寵。”
一不留神，你也不知道這隻洛神就坐到裴神腿上去了，抱在懷裡說小話。
整個後排都被這兩個人搞出一股甜膩膩的氛圍，自閉小組和alpha小組其他人嚷嚷著要保護眼睛，另辟家園。
洛風加快了腳步。
他懷疑他再不快點兒，他正月裡真的要做舅舅了。
下過雪，去往實驗室的路越發泥濘。整個倉庫區都黑著，隻有實驗室外懸著兩個燈泡，風機旋轉發出轟鳴。洛風越走，越覺得前方是個犯罪現場。
沈書意上前要敲門，洛風輕輕比了個噓，推門而入。
門沒有鎖，裡頭的光線很暗。洛風腎上腺素飆升，敏捷地放輕腳步穿過門廊，進到房間裡。
四周的儀器閃爍著燈光，中間的書桌上懸著唯一的光線，堆滿了資料和咖啡杯。洛行雲穿著白大褂掛在椅背上，臉色蒼白，形容枯槁，毫無生機，連呼吸起伏都沒有。
洛風慌了神，手搭上洛行雲的臉頰連拍他幾下：“雲雲！雲雲！”
“你們在乾什麼。”裴衍突然提著手電筒出現在兩人身後。
同樣的麵色蒼白，形容枯槁，毫無生機，眼裡滿是紅血絲。
洛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裴衍乾脆利落地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彆出聲。”
椅背上的洛行雲被尖叫聲驚醒，緩緩睜開了眼睛，裴衍騰出另一隻手捂住他的眼睛：“繼續睡。”
洛行雲四仰八叉地仰在椅子上又睡過去了。
裴衍看了眼隔壁，示意沈書意和洛風跟著他往裡走。裡頭是一個小小的起居室，擺著一張小床，床頭櫃上有個筆記本電腦，旁邊胡亂堆著一袋肯德基。
他丟了幾塊給洛風：“剛回來？”
洛風接過，冷的。
他盯著頭發散亂、黑眼圈濃重、仿佛行屍走肉裴衍：“你們這是……在搞什麼？”
裴衍點了支煙，言簡意賅：“優化抑製劑。”
洛風禮貌性地問一句：“進展怎麼樣？”
“發現了有趣的東西，正在想辦法合成。”裴衍看向了外頭，眼神溫柔，“都是他的主意。以後他是一作。”
洛風看著這仿佛凶案現場一樣的實驗室：“你……身體還好吧？”
裴衍抽了口煙：“快死了。”
洛風顫抖了一下，他以為他當男團偶像就已經很累了：“雲雲呢？”
“也快死了。”裴衍把煙蒂按在煙灰缸裡，看了眼手表，“我要去測小o鼠的激素水平了，你們沒事先回去吧。”
洛風和沈書意乖乖起身。
走到門前，洛風握著裴衍的手道：“多保重。”
他記得上一次見裴衍的時候，他還是個俊美無儔的美少年，短短兩個月未見，他就仿佛身體被抽乾。
洛風來的時候還擔心弟弟在這裡上演什麼奇怪的白大褂py。眼看兩人都快要失去生命，再也不擔心他弟弟失去貞操。
他正待回頭，手上突然傳來一股大力，是裴衍把他拉到身近：“你們的父親出獄了。”
洛風臉色乍變：“不是還有兩年？”
“他減刑了。”
洛風抹了把臉，明顯不安：“怎麼會這樣？”
“目前還沒有什麼動靜。”裴衍清淡的口氣裡帶著股冷銳。
自從洛行雲告訴他身世以後，他就開始有意識地搜索他父親汪玄的信息。汪玄因為在服刑期間表現良好，得到了減刑的機會。不過出獄之後，他會終身帶著電子腳環，終身與洛行雲母子一級隔離，並且沒法從任何官方渠道得到他們現在的姓名和住址。
洛行雲就像一滴水藏在人海裡。
但洛風不是，他出道了。
裴衍看著洛風煞白的臉色，勸誡的話到了嘴邊，變成了安慰：“雲雲現在24小時跟我在一起。我也已經申請把這一整片都歸入保護區域，他一靠近，就會受到電擊。我還在心理健康中心的係統上植入了木馬保護雲雲的私人檔案，如果他非法訪問，我立刻就會得知並且鎖定他的gps位置。雲雲在我身邊，比在哪裡都強。反倒是你——”少年低歎，“你小心。”
洛風看著雪夜。
危機四伏。
一整個年節，洛家的氣氛都很緊張。
不過預想中的危險並沒有到來，倒是寒假洛行雲的實驗進展飛快。開學之後，他就慢慢調整了節奏，放緩了步調。一方麵他寒假作業一點都沒做，摸底考又考到300多名去了，被裴衍勒令正常上課；另一方麵，物競國賽開始了。
國賽地點每年都輪換，這次剛巧就在本市一中。洛行雲連集訓都沒去，前一天晚上還在跟大腸杆菌和昆明小鼠進行親切友好的交流，第二天一早就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進一中大門，態度還相當囂張：“我去拿個金牌回來，進國家隊，保送q大，我高中就不用念了！老裴，再見~”
裴衍走在他身邊，單間掛著包，手中捧著一瓶枸杞茶：“不要想東想西，放輕鬆，就當是尋常考試。”
“我很輕鬆。我們的大腸杆菌已經把質粒都吃了，我接下去檔期很空，可以參加國家隊——你等會回去記得把我們的第一支轉化劑活化出來，送到你媽那裡。”
裴衍不答應：“我等你考完試。”
“你去！”洛行雲推搡他。
“你著急也沒用。”裴衍知道他興奮得要死，給他降降溫，“我們得到的隻是很初步的化合物，後續還要進行活性和製備工藝上的改良，評估藥理、毒理，測試吸收、分布、代謝和排泄情況，然後還要好幾年的臨床。這些事情根本不是你能做的，也不是倉促而就的，比起成品你還是先想想你這個英語怎麼寫論文。”
洛行雲撒嬌：“論文你寫！我不管我今天就要看到我的轉化劑！”
白術抱著習題冊趕赴考場時，就看見兩人說說笑笑地走在拱廊裡。一中也是座百年名校，校園裡留著不少民國時期的建築，翻修過後保留了白牆紅柱的曆史風格。兩個少年並肩的畫麵，說不出的溫馨寧靜。
白術一眼認出了高大英俊的alpha，心想裴衍怎麼在這裡，他這個文科男對奧賽一向以來都沒有任何興趣，眼光順勢落在他身邊人。
瞳孔微微一縮，也是熟人。
隻是幾個月不見，洛行雲好像有點變了。
白術上次跟洛行雲交手，隻覺得這個人很賤，非常賤，賤得他手癢，想暴揍他一頓。
現在，他乍一眼掃過去，竟然心跳漏了兩拍。
容貌上的變化先不去談，隻是洛行雲跟裴衍站在一起時，流露出的氣質，很勾人。
隻是很尋常地在並肩走，就覺得他很乖很靈，嬌嬌賴賴。
“omega？”白術心裡冒出個可怕的念頭。
洛行雲不知跟裴衍說了句什麼，裴衍把他拉到近前，悉心地擦去他嘴角奶漬，末了毫不顧忌地傾身親了他一口。
白術吃了一驚。
洛行雲真的是裴衍的omega。
怪不得上回莫名其妙挑釁自己。
茶色的眼睛轉身。
有意思。
國賽也是上午筆試，下午實驗。
天南地北的物競生都湊在一塊兒滿地亂走，這個是燕城的冠軍，那個是全國中學生編程組冠軍，洛行雲走到哪兒都有話聊，趁著有時間，很快就交到了幾個朋友。他平時除了裴衍，都沒什麼人可以聊學習上的問題，這下子感覺賓至如歸。
要是他進考場之前還想著“考好了不用上學”的話，進考場以後，他就開始幻想“考好了可以進國家隊天天跟他們呆在一起討論數學物理”。
卷子發下來。
洛行雲一掃，有挑戰，開開心心地趴在桌子上開始思考。
白術望著洛行雲的背影。
他不知道為什麼世界上總有人可以輕易得到他得不到的東西。
出身，家世，智力……
占儘所有的好。
而有些人，尋尋常常，卻占儘那個人。
他跟裴衍初中三年，那個少爺，連對他笑一下都吝嗇。
可是他會耐心地陪洛行雲慢慢走，拎著書包像個老媽子，用寵溺、欣賞又關切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會情不自禁想要吻他。
——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少爺，會對他低頭。
心裡的陰影慢慢浮了起來。
洛行雲專心做著卷子，突然覺得後頸有點癢。
他抬手，下意識地抓了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