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千億市場
當天晚上, 洛行雲臨睡前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電話中親切悅耳的女聲問他明日有無空閒, 可否去霽氏總部談個項目。
洛行雲：“你打錯了。”
掛掉, 繼續洗腳。
過了一會兒, 電話又打過來, 洛行雲接起來道：“你打錯了, 我高中都沒畢業。”
女秘書親切地笑：“洛先生, 霽溫風對您的研發成果非常感興趣, 想與您當麵聊一聊。”
書房裡正在做作業的裴衍走過來：“誰？”
洛行雲堵著話筒輕聲說：“那個在主席台上秀恩愛的首富問我買轉化劑——他怎麼知道我們有這個東西？”
“我媽答應過幫我們找買家，應該是她牽的線。”
洛行雲恍然大悟，答應下來：“行，明天我們放學以後過來。”
他一晚上興奮得沒睡著，第二天一早就打開衣櫃挑衣服。裴衍抱著手臂靠在門邊上, 看他像隻翻找洞穴的小倉鼠：“就是隨便聊聊，不用太緊張, 學生就該有學生的樣子, 你穿西裝打領帶反而很做作。”
洛行雲把他拉到衣櫃前：“來來來，老裴，你覺得我應該穿哪身？”
裴衍仔細一看, 眼前一黑, 全是格子襯衫：“我覺得你有點過於不做作了。”
洛行雲挑了件黑白格子的：“出席正式場合, 當然是黑色，穩重！”套在校服裡麵，高高興興插著兜出門了。
等放了學, 兩人一起坐地鐵趕到霽氏總部。霽氏在外灘邊上蓋了全s市最高的樓，哪怕沒進城，也能看到直插都市天際線的高度。站在底下往上看，深藍玻璃幕布倒映著街道，說不出的富麗堂皇。
進門之後，兩人被秘書指引著，乘坐總裁專用電梯上到頂層。電梯裡鋪著厚厚的紅毯，扶手是金鑲木，角落裡還站著一個身穿紅黑製服、戴高禮帽的引導員，全程就是按鍵用，洛行雲覺得這很首富。
上到頂樓，總裁辦公室有一整層那麼大。洛行雲怎麼也想不明白他一個人為什麼需要這麼大的房間，他是要在裡麵無憂無慮地玩手翻嗎？
霽溫風從書桌後麵站了起來，禮貌又不失驕矜地跟裴衍握了握手：“你就是洛行雲？”
裴衍把洛行雲往前推了把：“他才是。”
霽溫風依舊不放手：“那你就是裴公子——你要點點什麼？咖啡？”
裴衍：“……好的。”
霽溫風吩咐秘書：“夢露，給裴公子來杯咖啡，給小朋友來杯可樂。”
洛行雲：“……我也想喝咖啡。”
霽溫風嚴厲地瞪了他一眼：“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樣子，喝咖啡晚上睡不著還容易成癮——坐。”
洛行雲乖乖坐下，不明白為什麼同樣是高中生，待遇咋就差這麼大。
霽溫風看了眼手表：“長話短說，我想買你的專利。”
洛行雲：“呃，我還沒有申請專利。”
霽溫風：“專利的事情比較複雜，我的團隊會做，確保在論文發布以後可以在全球範圍內搶注知識產權。你隻要把你的研究成果授權給我，後續的優化、工業化、市場化，都將由霽氏來完成。”
他讓秘書把厚厚一遝合同擺在洛行雲身前：“簡單來說，轉化劑的後續工作，到這裡就跟你做切割了。你拿錢，把你的idea賣給我，就這麼簡單。”
裴衍拿過去翻了翻：“你打算出多少？”
霽溫風：“三千萬。”
洛行雲噴出一口可樂。
裴衍翻合同的手一頓，扔了回去：“你知道不止這個價。”
“我目前隻看到了關於轉化劑效果的書麵報告。沒有樣品，沒有結構式，沒有製作流程，沒有毒理沒有臨床，甚至沒有專利。”
“這些都是為了防止逆推。”
“我能理解你們的小心。但我也隻是花錢買一個可能性。三千萬雖然不算什麼大錢，但也是我的一份誠意。”他比了個眼色，讓秘書將合同反到價格頁，“而且，如果你們的研究成果被證明是可以商業化的，那麼你們將會從每一支賣出的轉化劑中得到1%提成。保守估計，性狀優良的轉化劑在全球壟斷的情況下，是一個每年1800億利潤的巨大市場。”
洛行雲對數字非常敏感，所以他又噴了一口可樂。
霽溫風驕矜地交叉著雙手道：“我相信現階段沒人能做的比我更慷慨。”
裴衍跟洛行雲發消息：還可以。
他們兩個不可能去開醫藥公司，把現有的成果直接出手，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霽氏有這個能力繼續研究，推向市場，專業度是他們倆沒法比的。
而對於專利授權來說，買斷價不高，但是有後續分成。純自發的階段性成果可以換來一輩子衣食無憂，已經非常不錯了。
洛行雲把可樂喝完，空杯子擺在桌子上：“我剛才聽見你說，壟斷？”
“沒錯。”霽溫風很坦然，“在你們的初步成果跟新藥上市之前，我需要投入非常非常多的錢在裡頭。我是個商人，講究回報。”
洛行雲猶豫了兩三秒，把合同推還給了他：“那我簽不了。”
霽溫風臉上顯出疑惑的表情：“你是對哪裡不滿意？”
“我不打算申請任何專利。”洛行雲站了起來，“成分、結構式、小試劑的製作工藝，我會向全世界開源，讓任何一家實驗室想改進就能夠改進，任何一家公司想生產就能生產。”
優良的藥品讓醫藥公司憑借著專利壟斷收益頗豐，但是壟斷帶來的定價權，導致不少藥品價格高昂到讓病人無法負擔。藥品原本被創造出來救死扶傷，但是最後卻把病人攔截在外。
轉化劑可能讓omega擺脫先天不足，開源的話，市場可以良性競爭，價格也會隨之回落。
霽溫風愣了一下，然後拍著腿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洛行雲覺得他可能會生氣，但沒想到他會高興成這樣。
霽溫風笑著搖了搖頭：“理想很豐滿，但現實是：你今天開源，明天就不知道哪家公司抄了你的論文把所有專利都申請了，該壟斷繼續壟斷，還一毛錢都不給你。”
洛行雲懵了，他沒有想到還能這樣搞。
霽溫風攤手：“歡迎來到成年人的世界。”
背後有人推門而入，幾個人下意識回過頭，洛行雲眼前一亮：“陸先生！”
他在百年校慶的時候招待過陸容，兩個人很投緣。比起樣貌英俊、舉止驕矜、讓人下意識敬畏的霽溫風，陸容看起來更為平易近人，像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陸容衝他點點頭：“在聊轉化劑的事？”
霽溫風失笑：“他說他想對全世界無償開源。”
陸容愣了一下，走到洛行雲背後，手搭著他的椅背，眼神變得很溫和：“很了不起，不論是研究成果，還是你的想法。隻是這個世界不是你想得那樣，它有它的運行規律。有時候，我們隻能在已有框架下做到最好。”
他坐下來，翻到合同專利授權那一頁：“壟斷，並不是如你所想，全世界隻有我們一家生產轉化劑，這對於我們來說也是很耗時耗力的做法。事實上，我們非常樂於向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公司提供授權。他們想要加入市場，隻需要向霽氏支付專利使用費即可，這篩選了製藥公司的資質，也帶來了市場競爭。我們在這裡充當的角色是代理，授權費用也會給予你應得的分成。”
洛行雲臉上的抵觸漸漸消失了，很認真地聽他的話，當做一場學習。
“此外，專利的意義本來就是來保障先發優勢。我們將在合法合理的範圍內使用這一優勢，放棄後續的專利常青化。”
洛行雲點點頭，他擔心的就是這個。簡單來說，專利是有時限的，到了一定時間就會開放，但無良公司會不停地在專利上麵疊專利，企圖延長壟斷時間，這就會導致專利壁壘的始終存在。
“至於你最關心的定價問題，我們不可能做到完全無利潤。但任何一個商人想要長久發展，需要的都不僅僅是眼前的利益，而是必要的良心，以及它所帶來的信任和口碑。如果優良的轉化劑價格過高，無法普及大眾，這對我們同樣也是非常致命的。這也是為什麼改良工藝、降低成本是工業生產中恒久的追求。資本並不仁慈，但我覺得你可以試著相信一些資本家。事情都是人做的，事在人為。”
洛行雲往後靠在了椅背上。
陸容這樣解釋其中的商業邏輯，他慢慢就可以接受。壟斷定價始終有倫理矛盾，沒有利潤又沒有資本投入醫藥研發，得是非常聰明、有責任心的資本家才能在針尖上跳舞。
一想到眼前衣冠楚楚的商業精英，曾經跟裴衍、跟自己在同一個教室裡長大，他就覺得可以把這件事交到他們手上。
——他們都是城南人。
洛行雲收起了合同：“好的，我帶回去讓我阿姨看一看，沒什麼大問題就簽了。”
剛要起身，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你們不是要控製成本嗎？你們給我的錢太多了，那個買斷還有分成，我都不需要，你們隻要把實驗室的錢結給老裴就好了。”
霽溫風又笑。他笑起來就不太顧及得到自矜身份，總是在那裡手舞足蹈，顯得很滑稽。
陸容忍不住揉了揉洛行雲的腦袋：“你已經幫我們節省了很大一部分費用。確認靶點、發現hit，這需要天才的頭腦和絕佳的運氣，你的工作價值無法估量。如果科學家的研究不能帶來回報，那以後誰來當科學家？”
“給你你就拿著，我們不需要你從嘴裡省那點塞牙縫的肉沫子。”霽溫風散漫地往後一靠，一錘定音，“我們彆的東西沒有，錢特彆多。”
洛行雲捧著合同走出霽氏的時候都暈暈乎乎的，在裴衍身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抬頭跟他講：“老裴，咱們有錢了，不用偷電瓶養家了。”
昨天小兩口還坐在沙發上仔細研究以後日子怎麼過。裴衍早已打定主意要離家出走，來給洛行雲開派對之前，就順走了自己銀行卡裡的所有餘錢。兩人合計了一番，這筆錢做應急，蘭蘭給的8888大紅包做夥食費，這一年半給蘭蘭上上課還能再薅點，這一來二去耗過高考應該沒有問題，等上了大學就能自由地打工這樣子。
人算不如天算，這才剛剛把兩個人的錢放進一個兜裡，就發達了。
裴衍的態度非常謙恭：“是你有錢了，老板。”
洛行雲：“……？”
裴衍：“一般都是導師拿錢，給助理發點工資意思意思。我隻乾了一點體力活，工資一個月1500，兩個月大概就3000左右。”
洛行雲哈哈一笑，順理成章地代入了摳門博導的身份，語重心長地拍他的肩膀：“小裴，很有眼力價啊。等老夫有了自己的實驗室，你就每天穿著白大褂，捧著熱茶，坐在那裡吟詩作對看報紙，所有論文給你上二作。”
裴衍斂了眼睛，文文弱弱地說：“人家問起這個人是誰，就說是洛教授養的花瓶。平時客客氣氣，但誰對洛教授心懷不軌，他就給誰穿小鞋。”
“你哪兒是花瓶。”洛行雲抄過他的手，兢兢業業捧在懷裡摸摸，“咱們小裴明明城南一枝花，還是小洛實驗室的幕後大老板，專利共同擁有者，mua~”
兩個人正得意忘形地在大街上演著，童曉年給洛行雲掛了個電話，請他今晚回家吃頓便飯。
洛行雲挽著裴衍，當即就感到一陣無解的矛盾：裴衍離家出走，他去裴衍家吃飯，那裴衍難道是一個人在他家吃醬脆瓜嗎。
“你讓阿衍帶你過來。”童曉年委婉地點醒了他。
洛行雲明白了，裴家就這麼一個大活兒子，肯定不能讓他這麼輕易就跟著自己跑了，兩邊要展開雙邊會談。但是裴衍好像跟他爸爸關係比較僵，離家出走的態度又很堅決，所以童女士就從自己這裡下手，這都是家庭關係中的omega小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