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群中霍乾縮著脖子,張望著看向霍衍方向,這裡人實在太多了,他幾次張嘴卻都叫不出霍衍名字,如果不是楊金花非要他來,他是怎麼都不願意踏上這條街。
霍乾沒有朋友,隻有幾個狐朋狗友,他有錢時候那些人就跟他稱兄道弟,沒錢時候麵對麵站著都能當做不認識,但霍乾願意跟他們混在一起,因為他們是同類人。
都沒有什麼值得稱道人生經曆,甚至都可以算是失敗者。
活到快四十歲,沒有事業,沒什麼錢,家庭關係也不好,在他們麵前霍乾絕不會自卑,更不會不自在。
像簡安之那樣人他就恐懼與其接觸。
因為簡安之那類人總是抬頭挺胸,昂著頭,好像世上任何人或事都不能將她打倒。
霍乾知道彆人都是怎麼說他,說他沒本事,這麼大男人還得老婆出去掙錢養家糊口。
楊金花每年隻回來幾天,不少人都說她給他戴了綠帽子,掙了那麼多錢家裡破房子都不翻修,肯定是在外麵養了野男人。
霍乾不見得對楊金花感情有多深,他們倆是父母托人介紹,認識還沒有兩個月,甚至沒有單獨相處過就結了婚,霍乾根本不在乎楊金花愛不愛他,更不在乎他們婚姻會變成什麼樣。
但他在意自己麵子,楊金花在外麵養百八十個男人他都不在乎,他在乎隻是他麵子夠不夠,所以他在這邊也找了個情人,雖然情人也不止有他一個男人,可他詭異找到了一絲存在感和自尊心。
並且每次楊金花每次回來,他都會找機會當著鄰居麵吼她罵她,甚至偶爾還會打她。
鄰居越勸,他罵得打得也就越厲害。
他在毆打和辱罵妻子這件事上找回了自己身為“男人”和“丈夫”尊嚴。
可他本身又是個沒有主意人,他要是有主意,也不至於混成現在這副模樣。
所以楊金花讓他乾什麼,他還是會聽他話。
他們這對夫妻就像兩種另類生物,相互依存,卻又彼此痛恨。
隻是這一次,霍乾不敢聽楊金花。
他確實對霍衍沒感情,但他對周文遠也沒感情啊!
兒子算什麼?
兒子沒有他自己重要。
楊金花讓他想辦法,最好在半夜去簡家放一把火,再把門窗給他們堵上,製造出意外樣子,讓霍衍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她嘴裡永遠都說著那幾句老話——
“我們虧欠了文遠。”
“文遠明明有親爸親媽,但從來沒得到過真正父愛母愛。”
“你是當爸,你得為兒子著想。”
“你總要為文遠做點事吧?”
可霍乾不覺得自己欠了周文遠什麼。
又不是他把孩子換了,也不是他想出這個餿主意,怎麼還是他欠了周文遠呢?
反而是周文遠欠了他。
他可是周文遠親爸,沒有他就不會有周文遠這個人。
要是他真去簡家放了火,簡家出了事,他被抓了怎麼辦?周文遠又不會替他頂罪。
隻是霍乾不想聽楊金花一直叨叨,這才假裝答應,跑出來透透氣,順便找霍衍要點錢。
反正楊金花無論如何都不會把錢給他,說是要存著給周文遠用。
霍乾嗤之以鼻,覺得楊金花肯定在外麵養了野男人。
周文遠有周家養,看得上她存那三瓜兩棗?
霍乾看著街對麵霍衍,直接忽略了站在霍衍身邊簡堯周逸和陳梅,綠燈還沒亮,霍乾急一直揮手,就怕霍衍沒看到自己。
他可是跟朋友約好了晚上要回去打牌,到時候沒錢多丟臉啊!
“彆理他。”簡堯拉住了霍衍袖子。
霍衍微微低頭,看著簡堯那隻抓著自己袖子手。
簡堯手指很細——這個年紀男生很少有粗手指粗胳膊,他們都在身體發育期,在學校裡放眼望去,幾乎全是瘦子,但簡堯跟他們不同,簡堯皮膚很白,瘦卻不黑。
他指尖很圓潤,甲床是健康粉色,這就讓他指尖好像也泛著粉。
有一種與同齡男生不同精致感。
至少在霍衍眼中,其他人都好像是女媧造人時隨意甩泥點子。
隻有簡堯是被女媧精心捏就。
霍衍重新看向霍乾。
他在很小時候就察覺到了不對勁,霍乾和楊金花對待他並不像是在對待兒子,更像是在對待一個年幼長工,隻想壓榨,卻並不想付出。
那時候他就開始懷疑霍乾和楊金花不是他父母。
等他發現他所有反抗都是徒勞之後,他學會了沉默和偽裝。
也不再期待得到任何正麵情感。
他被惡意包圍,一切愛恨都跟他毫無關係。
當周家夫妻找來,說明來意之後他也隻覺得“果然如此”。
在他眼中,所有人都褪去了虛偽外殼,展露著最本真欲|望,他們欲|望那麼直白強烈,到了一眼就能看清楚地步,卻又都覺得自己偽裝足夠精明。
很長一段時間內,他以為自己追求是能左右命運能力,能把所有人踩在腳下地位。
然而等他真得到他以為自己想要東西後,剩下隻有無儘虛無。
好像他一直以來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這裡一切都令他厭倦。
哪怕晴空烈陽,他依舊覺得這個世界永遠烏雲密布,而他身處其中,從未覺得有朝一日能撥雲見日。
直到他睜開眼睛,看到此時此刻正拉著他衣袖人。
於是密布烏雲都成了這人身後背景,似乎黑暗也隻是為了襯托對方身上光。